上一篇 | 下一篇

作家是怎样炼成的——约翰•麦克菲访谈

发布: 2011-9-29 20:22 | 作者: 何伟



        Hessler: 你怎么当起老师来了? 
        McPhee: 在1974年圣诞节和新年之间的那一周,普林斯顿大学给我打了个电话。他们本来聘请的是拉里.L.金(Larry L. King)来连上四个学期的课。拉里.L.金曾与别人合写过《春色满德州》(“The Best Little Whorehouse in Texas”)一书。如果你聘请一个40多岁的记者当老师,叫他连上四个学期的课,那他就很难再同时从事记者工作了。 拉里.金在圣诞节的时候终于受不了、崩溃并爆发了,他辞职了。当时我就在街对面,他们就打电话给我,问我愿不愿意教这门课?我立即答复说我愿意,没有往常的犹豫——噢,好吧,我要考虑考虑,能给我一周时间考虑吗?换做几年前我绝对不会这么爽快。那时是1974年末,我是在1965年开始全职给《纽约客》写作的。回想起来,我一篇又一篇地写着,从未休息过,所以休息一下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的一个好朋友,他是迪尔菲尔德中学(Deerfield)的英语老师,劝我说:不要这么做。他说,老师一抓一大把——作家可不是。但是我觉得自从开始教书以后,我写作的效率更高了。如果不教书的话,我肯定没那么高产。与整体轮作类似,教书和写作真的是互补的:我要看别人的作品,这样我就感到不只我自己有写作的压力。看完后,我就会焕然一新。学校里36个月只给我安排6个月的课,天哪,这给了我很多的自由时间来创作,不是吗? 
        Hessler: 除了休息之外,教书对你的写作还有没有别的帮助? 
        McPhee: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坚持教书的。当时我甚至不知道我能否坚持头三个月。我更不知道日后能跟学生保持怎样的联系程度。这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的意思是说,去年我都开始教我以前教过的学生的孩子了。 
        然而,最重要的是,与学生互动——真的很有益处。现在我都70多了,这些孩子们真的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活力。与一个写作写的很好的19岁的年轻人谈话,他坐在这里兴致勃勃地跟我讨论写作——这真的是一件非常绝妙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想离开这三尺讲台的原因。 
        但是我自己真的是写够了。你真的不应该写太多。我给你说的是大实话。 
        Hessler: 你这是什么意思? 
        McPhee: 我不认为作家应该写太多的书。我个人没这方面的野心。或者说是我不认为这样做能增加什么,虽然我非常崇拜洛佩.德.维加(Lope de Vega),据说他一生写过1500多本戏剧,在这方面无人能及。 
        Hessler: 考虑到你从教那么多年,很明显你相信关于非小说类文学写作的重要技巧是可以传授的。有没有没法传授的东西? 
        McPhee: 最根本的是写作只有越写才能越好。人们总是问你,他们认为写作是无法传授的。事实上,确实是,你不可能扔地上一个鞭炮,它就会变成作家。但是,你可以像教别人游泳那样教人写作。当我在凯威汀夏令营当游泳教练的时候,我教的所有孩子都已经会游泳了。他们中每一个人都会游泳。但是当他们在水中游泳时,他们的效率却是不一样的。所以,你可以跟他们讲关于如何呼吸、调整节奏、利用手臂和腿等的技巧。 
        写作老师也可以这样做——只要老师时刻记住每个作家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点。如果你想教别人按照你写作的方式来写作,这样做看上去会徒劳无功。然而,如果你只给他们的写作提出意见,我认为这样就会产生不错的效果。 
        Hessler: 我想对一个年轻的作家来说,他要明白当作家没有明确的成长道路。 
        McPhee: 作家确实没有明确的成长道路。如果你去牙医学院学习,当你完成学业后,你就可以成为一名牙科医生。然而,对于一名年轻的作家来说,这就像只能看到河里有小岛,你能了解的也只有这些——你要去哪里呢?刚开始就想写长篇巨著可能是一个错误,因为它会变得不可操控,最终让你窒息。当你在,比如说,21岁时,你可以犯错误。但当你22岁,23岁,24岁时——每长大一岁,你犯错误的代价就会越来越大。当你在45岁时,你就不能再犯这些错误了。但是,重要的是你要驾船绕过这些小岛,顺着水流绕过它们,它们都是相关的。 
        Hessler: 你有没有担心过作家成长的平台正越来越少? 
        McPhee: 这点我真的很担心。没有人知道将来会怎样发展——特别是网络和平面媒体间的关系。但是写作不会消失。这是一场重大重组——这让我想到了它好像是一场篮球或者长曲棍球比赛,当控球权发生转移后,整个比赛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中。但是在不稳定的状态中也有很多机会。我们现在就处于网络时代的这种不稳定状态中。 
        但是,我真的无法想象写作将来会消失。好吧,那它会怎样发展呢?它是一种流体力:它会从隙缝中流出来,会围着角落流动,会从屋顶上倾泻而下。我现在仍会像10年,20年,30年前那样建议年轻的作家们,你们应该考虑写书。我不认为书会消失。 
        Hessler: 回到你自己的写作项目,你说你觉得你将会写更少的含大量报道内容的项目。为什么? 
        McPhee: 噢,或许是因为精力的原因——外出,睡旅馆,还要在某个地方呆上一两周。 问题是我要去找我想写的东西。我上次出去写报道类的内容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如果现在让我去写关于安肯帕格里高原(Uncompahgre Plateau)的书,要我一个人在那里呆3到4周时间——我现在肯定没以前有动力去做这件事。 
        Hessler: 那写作本身有没有变得更容易些呢? 
        McPhee: 没有,没有更容易。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越来越有经验,但只有在你完成初稿后,经验才发挥作用。现在,我的心态发生了重大变化。我变得更放松,而不会再有琼.迪迪恩(Joan Didion)所说的“恐低症”——完美的描述——的感觉。迪迪安谈到在客厅里,看到书房的门——只是看一下这扇门——就会有“恐低症”的感觉。作家每天,每个白天都会有这种感觉。 
        我的写作方法有所改变。我过去常常写啊写,不想停下来因为我害怕停下来会打断我的思路。我会熬夜一直写,有时甚至会一直写到第二天早上。但是我渐渐发现这样做效率相当低,因为我下次能写点东西的时候一般要等到约2天半以后。如果我每天7点停止写作的话,一个月下来,这样写的还更多点。所以现在我都是每天7点准时下班。即使我句子写到一半,思维活跃,下笔神速,一到7点我就准时起身回家。 
        Hessler: 这是铁律。 
        McPhee: 这样做确实有效果。然而,当你每天开始写作的时候,你就要使自己做出改变、变形;你必须要经历从正常人到奴隶的这种改变。 
        我只是不想捅破这层膜,我会尽一切努力避免捅破它。你每天必须去那里(译者注:指去办公室写作),虽然你不想去那里因为那里压力太大负担太重,所以你想呆在外面逍遥自在。所以,每天去那里都要做不断的挣扎。 
        如果有人对我说你是一个多产的作家——这听起来会很奇怪。这就好像地质时间和人类时间的区别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讲,看上去我确实写了很多东西。但是我可是每天都在写,一整天都坐在那里想着我什么时候能动笔开始写。一周六天我每天可都是这样过来的,每天我都会往桶里放一小滴水,这才是关键,因为如果你每天都向桶里放一滴水的话,365天以后,桶里自然就会有些水了。  
        

发表评论

seccode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