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作家是怎样炼成的——约翰•麦克菲访谈

发布: 2011-9-29 20:22 | 作者: 何伟



        
        Hessler: 但是,大学毕业后有一段时间,你仍在从事小说创作。 
        
        McPhee: 是的,我首次成为职业作家的尝试是为(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一档叫“罗伯特.蒙哥马利礼物(Robert Montgomery Presents)”的节目写剧本。那时是电视的黄金年代,全国电视台可能有几十个此类的节目。“罗伯特.蒙哥马利礼物”的每幕剧时长为50分钟,背景设在洛克菲勒中心一个大的演播室里:我有一个剧本光背景的搭建就花掉了10万美元,在1955年这可是个大数目,然而,它仅仅只使用了一个晚上,节目演完后就被拆掉了,下周会重新搭建一个新的背景。这档节目不是系列剧,是现场直播的,所以如果演员在某个部分卡壳了或者背景塌落掉在了地板上,有人就会说脏话,这也会被直播出去。 
        
        1955-56年间,我共写了5个这类一小时长的剧本,3个原创,2个改编自《纽约客》上罗伯特.科茨(Robert Coates)写的短篇故事,其中仅有2个制作成了电视节目。对于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来说,这段经历非同寻常,但是我却不想继续写剧本了。因为一旦你写好剧本,就会有一大帮人——演员指导、导演、演员——参与进来掌握主动权。我强烈的感觉到,整个节目在渐渐偏离我写的剧本。因此,我想一切都由我自己来掌控。 
        
        于是我决定白天工作,去体验大千世界的生活,然后晚上把它写出来。所以,我就在W.R. Grace & Co.公司找了份工作。W.R. Grace & Co.公司从事着几十种不同的行业,后来成为一家美国主要的化工公司,但是当时这家公司才刚开始涉足化工领域。它经营着一家航空公司,Grace Line 船队、用甘蔗造纸、制糖、生产涂料等等,其所涉足的领域之多令我非常感兴趣。 
        
        Hessler: 你在这家公司做什么? 
        
        McPhee: 我白天为这家公司的杂志撰稿,但我晚上却无法再进行写作。所以在工作几个月后,我清醒地意识到这样做不行。期间,我一直在在向《纽约客》投稿。 
        
        Hessler: 当时你是不是一直想在《纽约客》上发表文章? 
        
        MacPhee: 除少数特例外,作家成长的相当慢——很慢。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是个特例。有一个现象就是作家这条路没有例子可循。我大学时代就向《纽约客》投稿,连续投了十年,他们才开始接受我写的一些文章。我常常把他们的退稿信用来糊墙。他们做的确实没错。作家成长的很慢。我想对你说的是:不要用我现在的成就来看我的职业道路,要从头看。所以,成为写作老师,教学生们怎样写作,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Hessler: 在加盟《纽约客》前,你在《时代》杂志工作了7年,这段经历对你有什么帮助? 
        
        McPhee: 《时代》杂志是我修炼的地方。我在《时代》杂志的7年时间里有5年都是在从事娱乐版块的报道。《时代》杂志娱乐版块的记者比其他版块的记者独自进行采访的机会要多得多。对杰克.格里森(Jackie Gleason)、理查德.伯顿(Richard Burton)的报道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杰克.本尼(Jack Benny)到纽约来时,我坐在他乘坐的出租车里对他进行了采访。然而,当我在为当时所谓的“外事版块”写作时,我就要在海外分社发过来的文件的基础上进行创作。每周要创作5篇这种类型的文章,不管它有多短。对我来说,这是一种绝佳的训练。 
        
        在《时代》杂志工作期间,我一直在与《纽约客》保持联系,还在上面发过一篇简短的回忆类文章,但是仅仅是通过电话与他们的编辑进行联系的,我想为《纽约客》工作的目标没有取得丝毫进展。那时,我还给另外一家杂志投了一篇文章,也是偶然才投到这家杂志的。但是,这家杂志社里有个叫里奥.霍夫勒(Leo Hofeller)的,他经常去贝尔蒙特公园。与别人不同的是,霍夫勒是杂志的执行主编,他的工作内容是在大街上找人聊天。他是威廉.肖恩的“星探”,他的办公室就在肖恩的隔壁。里奥.霍夫勒告诉我可以让我试试,让我写6个“谈论城镇”的构思试试看,我就写好寄过去了。 
        
        Hessler: 你还记得那些内容吗? 
        
        McPhee: 其中一篇是关于某个人在曼哈顿下东区种玉米的故事。但是,没有任何关于这些文章要在杂志上发表的消息。后来,里奥.霍夫勒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到他那去一下。我见到了经常去贝尔蒙特公园的里奥.霍夫勒老先生。但是,我离威廉.肖恩(William Shawn)还很远——虽然他就在隔壁,但是我却见不到他。我到了那里激动不已。霍夫勒坐下后对我说,你写的这些挺好的。然后,他转过头去说道,我说的是“挺好”,而不是“非常好!”我坐在那里,浑身颤抖得像风中的杨树叶一样。接着,他说想让我回去构思下三篇更长些的文章,并告诉我说不要带来那篇关于篮球运动员的!我们刚发过一篇关于篮球运动员的文章。 
        
        Hessler: 比尔.布拉德利当时已经在打球了吗? 
        
        McPhee: 当时布拉德利正在普林斯顿大学打球。 我对他非常着迷,不仅仅是因为他能跳投,还因为他的经历非常有意思。我在普林斯顿大学听了好几年关于布拉德利的故事,当时我父亲是队医。所以我就坐下来写了一篇关于布拉德利的5000字的文章寄给了里奥.霍夫勒。那封信的大部分内容都出现在了《你在哪里的感觉》一书中。我的意思是说,《纽约客》中关于布拉德利的那篇文章的长度是1万7千字,那封信的长度是5千字,其中大概3千字出现在了书中。我对这个主题是如此地着迷,我就对霍夫勒说,我想先单独给其他杂志写一篇关于布拉德利的文章,然后再给你写别的构思。当时,我一直在就布拉德利说个不停。 
        
        他这样答复我:虽然我说过我们刚发过一篇篮球运动员的文章,但是我们还是挺感兴趣的。但是,他告诉我不能保证能发表。我就写好寄给他,然后他就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决定发表我的文章。我跑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就对我说(大意是):以后你不用给我汇报了,从此以后,你直接跟肖恩先生谈,你把我完全忘了吧,忘掉我跟你说过的一切,忘记我的一切,这是新的一页。然后,他就领着我到了仅有八脚远的拐角处。然后就是,你好,你好,麦克菲先生。我就是这样开始跟肖恩打交道的。 
        
        Hessler: 你对他的第一印象如何? 
        
        McPhee: 他说话很柔和。我很吃惊:这个人就是《纽约客》的主编,这个人就是那个神秘人物。见到他是我写作生涯中最具决定意义的一件事。你可能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才能够了解他,而今天仅仅是认识他的第一天。他真的是一个很会鼓励人的编辑,他总是担任新作家的主编,所以他自然就承担了为我编辑关于布拉德利那篇稿子的任务。我在他的办公室花了很多时间来讨论标点符号。他解释任何事情都超级耐心,1万7千字的稿子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一个逗号一个逗号地过,他会从文法家和读者的角度来给我校对,一个也不放过。这些校对要花很长的时间。有次我跟他说,肖恩先生,你要负责整个杂志社的事务,新一期杂志这个周末就要出版了,你还是杂志的主编,而你却坐在这里跟我讨论这些逗号和分号——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然后他就答道,该花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很好的一句话,对写作也同样适用,该花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 
        
        Hessler: 在发过比尔.布拉德利的文章后,他有没有给你提供一个职位? 
        
        McPhee: 在校对完稿件等待出版时,在我离开前,我告诉他我想加盟《纽约客》。噢噢!他的语调就变了。他突然从一个超级和善的主编变成了一个非常难缠的客户。他说,噢,他怎么能鼓励我这样做呢?这次是因为我对于某事非常投入才创作出好的作品,而他怎么知道这不是昙花一现呢?此外,我还有四个孩子。这让他怎能鼓励我放弃现在具有良好薪水和福利的工作呢?他说,道德上他不能这样做。他在将对话引入一个真正的死胡同。 
        
        我告诉他,有过这次经历——在《纽约客》上发表了1万7千字并从中获得了满足感——我又怎能忍受回到《时代》杂志继续写短篇呢?并且,如果不能成为《纽约客》一员的话,我想我会找一个银行或别的公司去上班,同时尝试独立地为《纽约客》写稿。 
        
        肖恩一直应承着:噢,噢,噢……我明白。那好吧,那你就加入我们吧。就这样我成为了《纽约客》的一员,然后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1965年刚刚开始,我正式成为了一名《纽约客》的特约撰稿人。

发表评论

seccode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