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的青年时代
发布: 2010-11-25 20:06 | 作者: 楚尘
第六章
哎，想到哪儿去啦？我怎么敢讽刺你们人类，哪有这样的狗胆？绝无讽刺你们的意思，千万不要误解！我仅仅是想说说话……说说话而已……千万不要在乎……好，不在乎就好，先生，我说的一点没错……你是一个有着良好修养的人……你的脾气真是好极了。刚才说的，仅仅是我的感觉，也许错得一塌糊涂……只是我对那个印象尤为深刻……我忘不了，只好说出来。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但愿还能见到你，先生，你的脾气真是好极了。
唉，还是说说我们自己吧。
比起你们人类，我们狗的弱点远甚于你们，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就特别伤心，不是为自己，而是……唉，伤心有什么用呢？……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和狗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在不停地滋长……好像与生俱来，谁也改变不了……那是天性，还是慢慢地形成的呢？……在这方面，也许人和狗就有共性，或者相似……我说给你听，但愿不会惹恼了您，先生。我是一条一无所有的狗，没有财产，没有亲人和朋友，甚至连固定的住所也没有（小丽那儿也仅仅是暂时的），我双手空空……的确，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可是那帮混蛋就是喜欢与我过不去，他们一起攻击我，咬我，伤害我，想着法子污辱我……我根本没有得罪过他们……你说奇怪不奇怪……毕竟我们还是同类……他们无缘无故地把我当成敌人……真的，有这个必要吗？……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到最后，我只能相信这是我们狗的天性使然……只能这么解释……没有办法，要不我永远会钻在一个死胡同里出不来……我感到羞愧狗啊，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弱点！当然仅仅是我这么想，他们绝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不可能，他们甚至把能在我面前逞强都当成自己天大的优点了，没错，他们神气极了。有时候，看到他们的熊样，我气得真想一头撞死在他们的面前有什么可得意的呢？……我相信我的死不会让他们清醒，他们没有清醒的概念，没有，麻木的狗什么也没有。我愤怒的时候，常常失去控制地对着他们大叫，混蛋，混蛋们，去你妈的，给我滚开，滚开还不行吗？我听见自己的叫声，脑袋胀得要命，我只想他们给我滚得远远的。可是，他们就是不滚，甚至还在嬉皮笑脸地盯着已经快要失去控制的我他们在津津有味地看我的洋相，根本不在乎我的态度，在他们眼里，我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天哪，他们一直在等待，等我累了的时候，居然开始袭击我……唉，我真感到心寒，他们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没有，什么也没有得到……就是这样。但他们绝不放弃。
我们狗的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理智，刚才我讲的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们总在没头没脑地干些蠢事。尤其是在我们发情的季节，打群架的机会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天哪，先生，要是你能留意……我敢说，你见到那个场面一定感到恐怖，你不会有勇气看下去的……根本就不能看，血淋淋的，残酷得要命，好像谁也不想活了。不过，我没有经历过那个场面，是小丽告诉我的，她的前夫死在去年的争斗中。小丽向我提起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她对他们的殴斗恶心得要命，但她只能无可奈何，她根本就控制不了场面。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情，我还没有碰上。我想，即使碰上了，也绝对不会参与进去……我要禁欲，我相信能控制住自己，即使万不得已，我跳到河里清醒清醒还不行吗？反正，我会找到平息自己的办法的。
性欲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而对于那帮混蛋，假如你要他们禁欲，简直要了他们的命。我把我的童贞献给了小丽，或者是她诱骗了我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尝过了那种滋味。说给你听，也许不会相信，但我的的确确没有尝到什么甜头，我感到别扭，沮丧……每次完事的时候，我就绝望，拖着被抽空了的身体远远地躲着小丽……她的欲望无边……可怕得很……你想象不到……她的尖叫，就像老虎……我一边干一边心惊胆颤，但我还是被她咬得伤痕累累……她喜欢沉缅于其中……没有性，也许她没有理由再活下去……我身上的伤痕，真是不计其数，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和小丽的关系非常简单，她对我并没有什么要求。我觉得她比较真实，把这算作她的优点之一。和她相处到现在，对我毫无苛求，甚至一次也没有责备过我。我对小丽几乎没有什么关心，经常感到惭愧，好在她并不在乎。小丽并没有因为我的介入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她自有自己的生活主见。除了我，她还有一些异性朋友，叫情人，或者性伴侣都行，她需要这样的交往。我并不吃醋，甚至由衷地希望小丽的性伴侣越多越好，这样反而省去我的麻烦。可是，那帮混蛋，他们却酸得非常厉害。他们不停地来找我的麻烦。他们动不动就要过来揍我几下，直打得我在一旁喘着粗气，瞪着绝望的眼睛看着他们。这还不算，他们还不让我吃东西，一点也不给，他们自己吃得饱饱的，跟着我，想着法子阻止我吃东西，有时候搞得我一整天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到。唉，我简直愤怒到了极点，有一天晚上，我向他们中的一个扑了过去，我真希望自己咬断他的脖子，可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象征性地做了几个动作，就任由他们处置了。
我的心情完全被他们搞坏了。我也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一段时间，居然整天想着报复他们。我幻想自己能够用粗大的铁棍猛烈地敲打他们愚蠢的脑袋，一直敲得他们头破血流，乖乖地跪在我的面前求饶。不过，也仅仅是想想而已。我并不想与他们过不去，只要他们停止骚扰我，我就不会报复。但他们总是得寸进尺。甚至连我睡觉的时间也不放过，他们常常把我从梦里拖出来，一顿猛打，使我晕头转向。时间一长，我被他们折磨得疲惫不堪。我只好选择了一个迫不得已的保护自己的办法看见他们，我就逃走，躲得远远的，不跟这帮混蛋一般见识……嘿，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剥夺了他们再见到我的权利，这帮混蛋，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再见到我。他们不配。这帮混蛋。是的，混蛋！
小丽对这些事情总是显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也许是她管不了的缘故，她只能保持沉默。我并不怪她，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感到难过。不过，小丽还是非常同情我的处境，她经常在深更半夜出来找我，在阒无人迹的大街上凄凉地呼唤着我。看得出来，她对我有所牵挂。每次当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她那里的时候，我的心就软了，听着她嘶哑的声音，我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我一边流泪，一边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回应着她。然后，什么也不说，就乖乖地跟她回去。在路上，我总能悲伤地感到，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已经悄悄地把我和小丽凝在一起，我突然感到一种温暖的感觉在心头荡漾……好像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第七章
小丽怀孕了。我和她商量好，等她生下孩子后，我们就搬家，永远离开那帮混蛋，离开这个垃圾堆。小丽同意我的安排。她点头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神温柔得要命……我从来没有这样感受过她……真是既兴奋又不安……我改变了从前的一些看法……我居然有了那么一点打算与她继续厮守下去的念头。
也许，我们态度的转变有时候比起你们人类，来得更快更随意。你看，几乎没有什么理由，我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嘿嘿，连自己都感到吃惊，我这是怎么啦？……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生了一窝，至少有六七条……嘿，那帮小家伙们，真是可爱极了……不过，他们一点儿也不像我……越看越不像，连小丽也不好意思地承认，她搞不清我和他们的关系……好在我并不在乎……管他是谁的呢？让我生气的是，孩子生下来之后……那帮混蛋再也不找我的麻烦了，连他们的影子你也别想碰到，好像他们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掉了……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然而却把我害苦了，我担起了照顾他们的重任……小丽的身体一度非常虚弱……整个身体简直变了形……我甚至不敢正眼瞧她，为她感到难过。那是一段苦行僧般的日子，无论是我，还是小丽……为了那帮娃娃，我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虽然老三后来还是死了，但与我们的确没有多大关系，是他的小小的身体怎么也无法适应这个世界啊……他的软弱使自己送了命……几个月下来，我自己也瘦了一层，明显觉得身体亏得厉害……简直像拨了毛的病小鸡……但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硬着头皮顶下来。
苦难的日子熬出了头。小家伙们一天天地成长起来，他们终于能够自食其力……我和小丽总算松了口气。正当我在考虑今后的生活如何进行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小丽有一天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和我的妈妈一样，连个招呼也没有……我想，她不会与我不辞而别的……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敢想象……尽量往好处想……但她再也没有回来。她一走，这个家立即散了……孩子们几乎没有与我商量，一个个自己独立去了……那个垃圾堆那个狗洞，就剩下了我自个儿……每当夜晚降临，我就感到伤感……好端端的一个家，说完就完了……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心里总不踏实。
就像做了一个梦。当我怀想过去的生活，总觉得这些事情……未曾发生在我身上，好像是我看见的，或听到的。总之，似乎我并不属于这些故事……我更像一个旁观者……。唉，纠缠那发生过的一切是真是假，已毫无意义。我必须跟旧有的自己，旧有的生活告别。
事实上，我已经不自觉地这么做了，我不再沉缅于幻想，或对过去生活的怀念之中……我居然慢慢地适应了一个人过活的感觉……嘿嘿，真是意想不到自己跟自己相处，居然还有很多好处……我开始尝到一点乐趣……确实，我觉得轻松极了，其实早就应该这样做……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早出晚归，整天无所事事地在大街上闲逛……虽然不知道干什么好，但我不感到乏味……我喜欢游荡的感觉……即使遇到同类，我也懒得理他们……我和他们无话可说……也有母狗主动地与我搭讪，她们或许看中了我的长相……我一点欲望没有，怎么也提不起兴趣……一概采取不理睬的态度……离她们远远的，不给她们与我说话的机会……我把自己淹没在人群中……先生，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请你原谅，我要把这种感觉说出来，但愿你不要误会，我无意污辱你们人类……那种观察你们的方式的确有点奇怪我看不到你们的脑袋……只有大腿和屁股……这就是我看到的一切动作几乎千篇一律，除了残疾人之外，毫无差异……多么趋同……太拥挤了……怎么也看不到其它部位……恕我直言，先生，那些模样毫无美感，甚至丑陋不堪……但这不是你们的全部，要从整体上看不能一个角度，否则太片面了……不过，这一发现倒提醒了我，我有了一个重新看待问题的办法从这儿多少获得一些启发……确实，我已经开始应用……先生，请你不要生气，就当我开了一个玩笑……要一笑了之……否则，我们彼此都是自讨没趣。
好了，不谈这些，再这样说下去对我一点好处没有，甚至让你提不起任何兴趣……先生，我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还是说点其它的吧，譬如说我的爱情……或者……等等，反正要比这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