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园
发布: 2011-5-19 22:40 | 作者: 劳美
7
我向侯予队长谈起柳月，并终于从他嘴里知道这个城市的确有个月亮村，是在当地公安刑警提讯我的前一天。
连续擦了几次地，每一次，我干得都很卖力，额头都冒了汗。我发现，擦地却能让我感到轻松。
一个上午，我擦过地，走向禁闭室门口时，侯予队长突然喊，时青，过来。我回过脸，看到他正用攥着烟盒的一只手示意我过去，那一刻，我惊喜万分，顿时暗暗高呼成功了。我小跑着来到他面前。他口气变得和蔼了，说，你是隔离审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查出结果，也没准等不到过年就把你拉出去一枪毙了，所以对你可以宽松些管理。他把烟盒拿在手里，却没有递向我的意思，我只得说，是呢是呢，这些天总作恶梦，脑袋里乱乱的，很想抽烟，很想跟个人说话。他嘿笑一声，抬起另一只手摸在我的额头上。我不知所以，问队长，怎么了。他放下手，皱皱眉，说我看你很正常嘛。我还是糊涂，他却问，真的杀了人？我点头说是，杀了。他却说，我怀疑你脑袋有问题。我明白了他的想法。我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如果被人查出来再交待就晚了，真的死路一条了。他似乎终于理解了我坦白的目的，可他又说，可你没有听说过，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我低下头，说，听说过，可我，认了。大概是默许我的认了，他一时没有吭声。他把烟盒从一手倒到另一只手，又从这只手倒到那只手，象是在把玩儿一个物件，就是没有要给我一颗抽的意思，我心里有点着急，却不能把心理反应到脸上，只得耐心地等待。当他抽出一颗烟又给自己点着时，我不得不做出延续等待的努力。我说，队长，您听说过月亮村吗？他把烟从唇边拿开，迟疑地看我。我解释道，我在看守所听说这个城市有个叫月亮村的地方，我觉得这个村子名字真好听。他嗯一声，说，我还以为同你那个柳月有关呢。我急忙说，她早与我没关系了，想到她，我都做恶梦。他眯缝起眼看着我，把烟盒装进口袋，一脸神秘地说，倒是听说过有个叫月亮村的地方。我惊讶地看着他，说您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是听人传说有个月亮村。我有些失落，但不好再深问，毕竟自己对他说月亮村与自己没有关系，可那一刻，我浑身都感到一阵激动和兴奋。
他最终没有给我烟抽，我当然知道原因，但他特例让我在大厅里多待了一会儿。
侯予队长站在大厅里抽烟的表情自得又惬意，每当我走过去请示到大厅外拿墩布时，他都要轻弹一下烟灰，说，去吧。我拿着墩布从他身边的烟雾里走过，直觉自己简直是在遭受一种折磨。
侯予队长很少站在厕所门口盯视我了，他似乎已经断定我在厕所里不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在一次放茅时，我曾发现厕所窗外的地上有几个烟头。
趁侯予队长在大厅里抽烟的机会，我把一点牙膏抹在了墩布把儿的顶端，然后，轻轻地拉开一扇窗户，将墩布把儿伸出窗外。我连续三次用墩布把儿顶端的牙膏粘住三个烟头，都顺利地把它们弄进窗户，当我欣喜地捏着三个烟头回身时，却发现侯予队长正安静地站在我身后。
他伸出手，平声静气地说，拿来。
我急忙把捏着烟头的手躲到身后，同时向他堆起一脸求饶和无赖的笑。
他又说，拿来。
我捏着烟头的手仍在身后，嘿嘿笑着，说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下次不了。
他的脸阴沉下来，我身后的手开始发抖，三个烟头掉在地上，我急忙蹲下身，把三个烟头捡起来，递给他。
他回身把三个烟头一个个丢进自来水下水道里。那一刻，我真想举起墩布把儿狠狠地打在他的后脑上。
我垂着头在他的目光里擦地，只擦了一遍，我就回到禁闭室，刚进到禁闭室，侯予队长却大声叫我，我懒懒地站到门口。
他走过来，厉声地说，死都不怕，命都不要了，烟瘾就戒不掉？
我低下头，不吭声，懒得理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
我抬脸看他。
他哼笑一声，说，好吧，我给你一根烟抽，可你总得对我有点儿表示。
我说，你想拿别人的痛苦当笑话听。
他说，随你便，队长给你烟抽，陪你说话，晚上睡单间，做着小美梦，这不是你最向往的小日子？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看着我。
我说，我当然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可。
上年纪的队长出现在大厅门口，侯予队长对他摆摆手说，我跟他聊聊，免得他想不开。
上年纪的队长离开门口，侯予队长说，我给你烟抽，跟你聊天，我是在违犯纪律和规定，知道吗小子。
我看一眼他手的烟盒，喉咙里竟意外地咕噜响一下，我说，知道知道。
他把烟盒递给了我。
他给我点烟时，我夹着烟的手却意外地哆嗦起来，我紧抽几口，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他不以为然地指点着我说，只要你别给我瞎编，态度老实，以后每天至少让你抽上两根儿。
我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高兴，嘿嘿笑着说，哪能啊，我哪能欺骗队长。
那天，我蹲在墙根，一边抽烟，一边跟他简单地说了和柳月相识又分手的事。
你就是在那条小路上杀害了那个女孩？侯予队长问。
我说，是，是在最后一晚上，第二天我就来到这个城市。
哼，他眯着眼睛哼一声，又说，杀害女孩是为了抢劫，这次进来也是因为抢劫，听起来你像个抢劫累犯，其实，在来这个城市之前你并不缺钱。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垂下头，说，是啊，我是一时糊涂了。
他抿着嘴笑了。
我转移话题说，我至今不明白，柳月为什么突然要和我分手，本来我爸爸妈妈对她很满意，她也看出来了。
侯予队长说，她当然有她分手的原因，她一定对你有什么隐情。
侯予队长让我回禁闭室。我走进禁闭室，眼巴巴看着他锁门。锁了门，他突然对我说，月亮村，不是一个村子。
我一怔，手抓在铁门网窗上，问，真的有月亮村吗？它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我，却说，我也知道了，你说的柳月一定和月亮村有关系。
我只得急忙承认说，有有，柳月说过，她家在这个城市的月亮村，侯队长，您快告诉我，月亮村在哪儿。
当然在月亮的下面，侯予队长哼一声，说你小子，竟敢跟我撒谎。说完转身便走了。
8
第二天一早，两名陌生警察出现在我面前。他们一高一矮，脸色都透着劳顿和疲惫。
我被带到禁闭室外的一间提训室，侯队长向我介绍说两名警察是我们县公安局的刑警。
我心里硬生生地咯噔了一下，暗想他们来得好快啊。
我站在提训室中央，侯队长在我身后。两名刑警开门见山，让我把杀人的事情经过再说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们，说，好几个月了，也许说不太详细了。
高个子刑警说，不急，你慢慢想，慢慢说。
我把目光怔怔地盯在小个子刑警面前的笔录纸上，又蹲下身去，说能给我一颗烟吗。
高个子刑警立时站起身，走过来，把一颗烟递给我，给我点着。
抽了半颗烟，我说，那天晚上，我没事干，就骑着车子在镇南那条路上玩儿，往镇子骑回来的时候，我后面来了一辆车，车灯照过我，又照到我前面的路，我就看到前面有一个女子走来，我和那辆车都从女子身边过去，因为我看到她手里提着一个挎包，就又返回来，我把车子放到路边，追上那女子，就抢她的挎包，本来挎包抢过来了，那女子又追着和我抢，我急忙在挎包里掏出钱包要走，她拉着我不放，还叫喊，我又急又怕，就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用手抓我的脸用脚踢我的腿，我就狠狠地掐她，一会她就没气了，我拿了钱包就跑了。
小个子刑警记录着，高个子刑警问，只用手掐，没有用其他的凶器。
我肯定地说，没有。
高个子刑警问，钱包呢。
我说扔了。
高个子刑警问扔在什么地方。
回到镇里，就扔在街里的路上了。我说。
高个子刑警问，什么样的钱包，什么颜色。
我想想说，很小，白色的。
钱包里有多少钱。
我皱皱眉，说其实才几十块。
几十块你就杀了一个人。小个子刑警说。
我垂着头没吭声。
高个子刑警说，把女子的体征和大概年龄说说。
我说，一米六七的个子，身材显得细挑，长发披肩，当时穿的裙子，大概二十一二岁。
他又问，她死了之后你还干了什么。
我说，就跑了，我害怕了。
他追问，真的什么没再干。
我睁大眼睛说，我知道你们问的是什么，我真的没干，我很害怕，第二天就离开了镇子。
小个子刑警问，你刚才说的都是事实吗。
我说是。
小个子刑警把做好的笔录从桌上推过来说，你先看看，没有问题签字摁上指纹。
我走到桌旁，拿起笔录扫一边，就把食指在桌上的印泥里沾一下，然后摁在笔录上。
高个子刑警从腰里哗啦一声掏出一付手铐。
我吃惊地问干什么。
他说，去现场啊，带你去指认一下现场。
我愣怔地看一眼他手里的手铐，突然转身朝禁闭室大厅走，被一旁的侯队长伸手抓住。
高个子刑警利索地把手铐给我戴在手腕上，说怎么了小子，要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