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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园

发布: 2011-5-19 22:40 | 作者: 劳美




        北洋淀,满淀湖水,波光潋滟,一望无际。远处,雾霭蒙蒙,帆影片片,村庄若隐若现,水鸟发出欢快的叫声;近处,荷叶田田,菱花簇簇,芦苇在微风中摇曳,鱼儿跃出水面,鸭群在尽情嬉戏。堤上,杨柳依依,亭台处处,码头上人来船往,一片繁忙。

        其实,北洋淀冬季的景色最壮观。到了冬季,站在堤岸上,呈现在眼前的是千顷白洋,冰封雪盖,尽显一种开阔辽远的气势。如果坐上冰床游览北洋淀,更是一番特殊的享受。坐在如箭飞驰的冰床上,耳边会听到脚下冰层发出的喀嚓喀嚓的断裂声,你会有一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感觉。

        我小时候,北洋淀还没有专门的管理部门,人们夏天经常到淀里来洗澡,冬天,人们除了用自制的冰撑玩滑冰,大多时候就是在冰上玩陀螺,我们一个人可以同时玩三四个陀螺。玩陀螺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千顷冰面上,有时集聚了上百人上千人在玩陀螺。寒风刺骨里,人们穿戴着各式各色的衣服和帽子,用手中的小鞭子把五颜六色的陀螺抽得飞速旋转。那场面简直比炎热的夏天还热烈。

        那天,我刚把车骑到平坦的堤岸上,便听到身后的柳月感叹声。我猜到她一定是第一次看到北洋淀,她被北洋淀的浩瀚和壮观感染了。我突然来了情绪,我说一句坐好,跟着,把车骑得飞快。

        我听到了耳边的风响时,柳月也在后面惊呼起来,我继续把车蹬得飞快,柳月一下搂住的我的腰,我听到了一串率真的发自心底的欢笑。

        当我们坐在一个亭台上休息时,柳月双手托着脸,安静地凝望着远处的水面,我才注意到,此时的柳月静如止水。

        我说,等到冬天,我带你来玩陀螺,你玩过陀螺吗?

        她扭过脸看着我,半天才摇摇头。

        我说,我小时候经常玩,天越冷,越来玩,玩得浑身冒汗,只有鼻子尖冻得红红的。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脸朝向水天一色的远方。

        后来,我又带柳月来过一次北洋淀。那一次,我没有把车骑得飞快,因为我从柳月的脸上又看到了忧伤的神色。我慢慢地蹬着车,心里在琢磨她的忧伤到底来自何处。柳月坐在后面,一声不吭,尽管我的脑袋上没有后眼,我却知道她没有在欣赏北洋淀的阔大和壮美。柳月在想心事。

        我们在上次坐过的亭台上坐了一会,都把目光朝向北洋淀的远方,我们不说话,安静地坐了半天。

        块返回时,柳月突然问我,时青,你爸爸妈妈做什么工作。

        我说,我爸爸在镇政府工作,妈妈是教师。

        她嗯了一声。

        我随口问,你爸爸吗吗呢。

        她说,他们,都在工厂。

        我又问,你们家在哪?

        她说,天津,天津的月亮村。

        月亮村?我心想,天底下竟有叫这么个好听名字的地方,我说,他们也是你一个孩子吧。

        她说,不,很多。

        我惊疑地看着她,她神秘地笑笑。

        我说,很多是多少呢,两个三个?

        她摇摇头。

        我笑了,说五个?

        她又笑着摇摇头。

        我有点疑惑,说难道你家有八个孩子?

        她不再摇头,只是默默地望着水天一色的北洋淀说,别猜了,总之很多。

        我没有往下猜,但心里暗想,很多,总不会有十个或者十多个孩子吧。

        我说,我爸爸妈妈对我找女朋友的条件很宽。

        她没吭声,只是扭过脸看着我。

        我说,他们说,只要是我喜欢的女孩,只要家庭背景好,不在乎女孩有没有工作,不在乎女孩家经济条件如何。

        她轻声地嗯着,说,他们真的这么说?

        当然,我兴致地说,我怎么会骗你,你不信,你可以当面听他们怎么说。

        她笑笑,说好啊,有机会我要问。

        那天分手后,我很高兴。

        柳月不能每天都早出来同我见面,她不想让同伴们过早地知道我们的关系,她还要求我不能到鱼馆找她,在她想公开我们的秘密之前,我绝对不能贸然行事。我知道我们的来往只能归于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我为她打抱一次不平,但她还不真正了解我,同我单独到过两次北洋淀已经是对我格外开恩了。我注重第一感觉,从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女孩,在北洋淀,我听到了她天真的欢笑,可我也疑惑她心中的那份忧伤,我还不敢轻易询问原由,我只能等待机会。

        我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慎重,我不能随心所欲地在白天或晚上到街上等柳月了,我怕被她的同伴们发现,发现我们的秘密。

        我只能每天给她几个短信。

        我给她发短信。你好吗,今天累吗。早睡,好梦。那个胖子又欺负你了吗,如有,一定告诉我。上班时可偷一下懒,别累着。突然想起你。想你了。想你。想我吗,我在想你。一见钟情,白头到老。

        她的回复很简短。好,不累。好梦。没有,真没有。不能那样做。嗯。嗯。嗯。在上班。在上班。

        我终于决定把柳月透露给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听了我简单的介绍,妈妈没有表现出过于惊奇的神色,爸爸却如临大敌,说马路爱情,你们竟能做的出来。我说,你不要先入为主,你可以看过她人再说意见。

        我约柳月说有重要决定需要面谈。

        柳月在我约定的时间之前去了一次邮局,我见到她时她正从邮局出来。看着她,我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说,到邮局干什么。她说往家里寄钱。我问她每月寄一次。她说,留在身边不安全,只得每月寄一次。我想,每月就几百块,能有多大的不安全啊。

        我说,我爸爸妈妈要见你。

        她惊讶地看着我,半天才说,好吧。

        因为爸爸妈妈约见柳月的时间定在晚饭上,柳月就不能上晚班,她只能向老板请了病假。我在街上等柳月。

        她明显做了一番打扮,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精巧的好看的髻,细月般的眉描了轻轻的黛色,双腮间透着一层淡淡的粉红。只是衣裙依旧,耳垂上仍然没有挂戴饰物。见到我第一句话便是,时青,我紧张。

        我兴奋地说,紧张什么啊,不过是个形式,我的事我做主。

        柳月要买些礼品。我知道柳月挣钱很辛苦,就说别这么俗了,买了也没人吃。柳月执意要买,我就随她进了一家商店。

        她挑拣了一些苹果香蕉,付过钱,走出商店,走在人行道上时,柳月突然站住了。我说,怎么。她说,你听。我才注意到,邻家商店门口外的音响里正放着一支小提琴演奏的曲子。

        我没有听过这支曲子,但我很快听出了这支曲子的恬静,我看向柳月,柳月投入地听着,目光里流露着一种忘我的神情,身心也象是已经融入这支曲子的情境之中,我不敢打搅她,一直陪着她把这支曲子听完。 

        柳月默默地走着,很久没有说话,我同她开玩笑说,一支曲子把你的心勾走了,这是一支什么曲子啊,她看看我,没有告诉我。

        到了我家楼下时,柳月突然对我说,时青,今天我真高兴。

        我爸爸妈妈看柳月的第一眼时,我就断定他们非常喜欢柳月。妈妈情不自禁地拉着柳月的手坐到沙发上,爸爸的目光愣怔了片刻,就悄悄地进了厨房。我坐在一边听妈妈和柳月说话,妈妈说了一会柳月端庄秀气之类的话后,又夸奖了半天她的儿子如何好,话锋一转,就说起我从小调皮不好好学习的事来。爸爸把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爸爸不慢地喊,还不快招待人家吃饭。

        我让柳月随便点,不要紧张,妈妈一个劲给柳月加菜,可柳月仍然吃得很拘谨。

        饭后,我们坐在客厅里聊天,我忽然想起对柳月说过爸爸妈妈对我找女朋友的条件,我说,妈妈你告诉你柳月,你们对我找女朋友的条件。

        妈妈说,臭小子,什么条件不条件的,柳月就是标准,柳月举止端庄大方,一看家庭背景就好,从小受到的熏陶也好。

        柳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我送柳月回租住的房子,一路上,我开心地说笑,笑柳月自始至终的紧张,柳月听着,有时附和地跟着我笑,后来,距租住的房子越来越近,我也不说话了,柳月一声不吭,似乎在回味刚才受到我爸爸妈妈的礼遇。

        走出窄街,走到一条镇南僻静的路上,路边的旁边就是柳月住租的平房了。柳月忽然在一处柳树的阴影下站住。半天说,时青,让我亲你一下你好吗。我惊喜万分,又紧张得厉害,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时,柳月已经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我还没又来得及回味有生以来的女孩子的第一次亲,柳月已经走向平房,她回头时,大声说,时青,代我谢谢你爸爸妈妈。

        柳月走进路边一处平房,我心底的一股甜蜜才汹涌着遍及全身。

        可第二天,我收到柳月的一个短信,她说,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我已经辞职,离开北洋镇回家。我给她打电话,她的电话却关了机。

        我在街上等了几天,只看到了她的同伴,我不敢上前询问,又一次次给她打电话,可那个号码已经无法接通。

        连续几个晚上,我都到她租住的平房外的小路上徘徊,那条小路僻静幽暗,一头通向镇边一个村庄,一头与镇南那条窄街连接。我在那条小路上徘徊,希望奇迹般地看到柳月出现在那个平房外。

        可奇迹始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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