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那次醉过酒之后，野驴再没露过面，连电话也没打一个。吕家荣知道，他和野驴之间完了，永远的完了。他记得在那本书里曾经读到过,说男人之间可以有共同的秘密,女人则不行。具体说法他也记不清了,但是事实告诉他,这种说法是不对的,男人和女人都一样，都不能共守一个秘密。
尤其，这个秘密关系到自己的耻辱。
人，无论是谁,过不去的都是自己这一关。
很显然,再指望野驴帮自己是不太现实的，吕家荣揣测,野驴说不定正在懊恼呢，不给他打电话不联络他，已经是一种明确的态度。
他不能不识趣。
吕家荣闷在房里，心情坏到不能再坏。最初的雄心壮志早已跑得没边没影，别说《红楼梦》，就是白日梦他也没有心情做。蚊子倒是打来一个电话，道了声谢，也再没有动静。
吕家荣决定主动出击，再这样继续闷在屋里，只能坐以待毙。
吕家荣首先给大胡子的助手打了个电话，询问一下那部电视剧结果如何，然后单刀直入，问现在有没有适合他做的东西。那个助手也是年轻，直接说那您和老总说吧。电话接到大胡子陈总那里，吕家荣灵机一动说陈总您好……张总问您上一次我们合作的是不是愉快，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合作的……大胡子被他问的一头雾水，到最后才明白他是谁，沉吟了一会说谢谢张总了，如果你方便的话，一块来吃个饭……我们正接了个活，给一个省电视台作栏目剧。想请大家一起搞搞策划，出出主意。吕家荣知道这也就是个饭局，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加强联系，人家怎么会记得你呢？更何况就这么个“饭局”，还是打着和自己一面未谋的张慧云的旗号。吕作荣暗暗为自己感到无耻。他想起了顾城的一句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他既然高尚不起来，就只好卑鄙了。
饭店很小很不起眼，一起来的人只有两三个认识的，大胡子的助手算是比较熟悉的，吕家荣挨着他坐下，悄悄地请他一一做了介绍。来的人果然很杂，且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吕家荣知道这是因为今天饭局议题是栏目剧的原因。在编剧这个圈子里，栏目剧是上不了席面的东西，自然也就用不上请什么大腕名家了。不知道为什么，吕家荣那天的表现非常好，点子多，而且好，大胡子导演听了连连叫绝，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一桌人边议正事，边扯闲篇，吕家荣趁大胡子出去方便的空儿也跟了出去，好象很不经意地说自己手里还有个电影剧本，正在给谁谁接洽中，他们已经有了初步意向。果然，大胡子对那谁谁很感兴趣，因为谁谁一年接的稿子有限，但是只要接了十有八九初步就能红。他能看上的本子八九不离十。
大胡子说那恭喜你了！吕家荣谦虚地说谢谢，成不成还不一定呢。大胡子说你要不嫌我们庙小，可以给我们拷贝一份，看看我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吕家荣按捺喜悦，故作矜持地想了想说，也好，我发个邮件给你们。反正他们也不一定用，咱也不算违规。大胡子说好，我回去就安排小胡，收到就报给我。回去后吕家荣更加活跃，连着讲了好几个笑话，大家也听得津津有味，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回到住处都已经快十一点了，各屋里灯火都不见暗。吕家站在屋门口，不想进屋去，仿佛一进屋今晚的好心情就会生出翅膀不翼而飞。难得的好心情啊。吕家荣太需要这种集体唠嗑的生活了。集体创造智慧。人是群体动物。对此他深信不疑。吕家荣用手搓了搓因喝酒微微发烫的脸，他这人，向来是不胜酒力的。突然，他听到了一种声音，那声音很奇怪，像床在重压下不幸骨折，“吱嘎……吱嘎……吱”，还好，呻吟声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出。但是，很近，如在耳边。
吕家荣不能自抑，赶紧钻回屋里，傻子也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躺在床上，吕家荣的身体一直绷得紧紧的不敢放松，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是老婆不在身边。出去风流一晚也不是不可，只是吕家荣心里还是放不下架来，另外蚊子的事还在困绕着它，如果真出了事，还有谁能帮他？还是算了吧，忍了吧，自己一直就不是勇敢的人。吕家荣实在无聊，准备打开电脑找个黄色网站过过干瘾。
突然，桌子上手机一阵震动，一条短信。是小刘的。说星期三要到北京来办事，问他方便不方便接见。吕家荣赶紧回到，方便方便太方便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不到一分钟，短信又回过来，说几天不见，吕哥变得幽默了。也更可爱了。吕家荣也回了一句，吕哥一直是可爱的，并且要将可爱坚持到底。好半天，小刘才回过来，说将爱进行到底。没有“可”。吕家荣心一阵狂跳。什么意思，是“有意”还是“无意”？
想了想，吕家荣回到丫头，不早了，先睡吧，小心明天变成熊猫眼。我会心疼的。这话里就有些暧昧的意思了。你在干什么？我影响你写作了吗？吕家荣想了想，决定中断这样聊天，一来这样太费劲，二来他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他说，是，我在写小说。正在关键处。小刘赶紧回到，那好吧，不影响你，别熬的太晚早点休息。
他这是在干什么？眼前的美女裸体照片一个也没能进入他的法眼。看的多了，女人大体如此，只不过胸部饱满些腰细些屁股圆翘些，平面纸媒上的东西很少能激起他的欲望，远不如不知哪屋里发出的一声呻吟。至于那些录像ＴＶ，生猛到是生猛，就是离他太远，只能让欲火烧得更加强烈。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很少看那些东西。他现在脑子里都是小刘，因为距离，小刘居然如此完美。吕家荣预感小刘这趟北京之行绝不同于一般。对他对她都不一般。首先他承认，自己不是柳下惠，柳下惠之所以坐怀不乱，是因为他得了阳痿，而他，绝不。
翻来覆去，他迷糊着睡了。睡了却也不肯安生，梦里也是颠鸾倒凤的热闹，那女人从电脑屏幕上下来，身子是一片白生生的娇俏，眼眉、鼻子却是小刘的，怎么看，都娇柔的可心。第二天醒来，吕家荣觉得一阵阵的头疼，摸摸下身，一片滑腻。
星期三是小刘到来的日子，说好十一点接站。
九点半，长头发导演的助手打来电话，说吕老师，你现在方便不方便？如果方便到我们公司来一趟，老总有事想与你谈谈。
吕家荣暗自算了一下，从自己的住处到他们公司，要倒两趟地铁，还要再坐两站公共汽车。实在是麻烦。不过好在离火车站还不算太远，来得及接站。
吕家荣说那好吧，正巧我今天到那边也有些事情要办，也算顺路。我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到。助手说那太谢谢你了，本来吧……本来想开车去接您的，不巧车都出去了，连老总的车都出去了，没办法，这段时间事太多了。要不然这样，你打车过来，我们负责给你报销。
吕家荣笑笑，说不用了。这点车钱我还是能掏的起的。助手说那好吧。我们等您。
出了门，吕家荣才知道外面有多热，这一点很像北京人民迎奥运的热情。吕家荣想如果挤地铁，非得挤一身臭汗，还得去接小刘。罢了，还是打车吧。没敢招那些新车开空调的车，吕家荣要了辆窗户大开的破的。司机是个胖子，头剃得光光的，满脸的肉泛着油光，一条脏兮兮的旧毛巾搭在脖子上，看着就让人心里泛堵。吕家荣直后悔怎么叫了这么辆车，但是看着胖子水瞪得鼓鼓的大眼泡，还是勉强上了车。
说了地方，胖司机一路无话，只顾“呼呼”的开车，吕家荣看着计费器“哗哗”地一个劲变换着数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肉疼。终于，到了，四十八元。吕家荣那个心疼，可又不敢不掏，如果不掏，胖子一抡胳膊他肯定受不了；可是真掏吧，做地铁也就是十来块钱，这不是生讹吗？吕家荣问师傅，还，还能少点不？胖子说这不打着表吗，路程在这呢。吕家荣又嗫嘘道没有这么远的路吧，绕路……胖子说我倒是不想绕路！那边修路我总不能飞过来。吕家荣一听胖子的火要蹿上来，赶紧掏钱说呵呵，原来修路呢，我不知道。给您钱您收好。
进了大楼的门，让保安联系了导演助手，吕家荣这才回过头冲早已经跑没影的胖子骂了句我操你妈！保安很严肃的看了他一眼，吕家荣委屈地说，他多绕了一半的路。保安很同情的点了点头，说操他妈你肯定更吃亏。
长头发陈导演没提他的本子，反倒是另外拿出两个栏目剧剧本递给家荣，说吕老师，真不好意思，有点小事想请你帮忙。因为公司没有像样的剧本统筹，也找不到合适的帮手，这两个小本子你帮忙给看看，提点意见，修改修改。如果顺利通过，开拍前我按规矩付稿费。你放心，咱都不是外人，稿费肯定按最高开。
吕家荣说稿费不稿费的无所谓。我看看吧。不过这样没法修改，你有电子版么，晚上发给我。
出了公司，吕家荣很沮丧，为这事根本没必要让他跑这一趟，电话里又不是不能说。再说，一集栏目剧不过三四千元。剧本写成型，在编剧身上已经花掉一半左右，还能有多少残汤剩水？给外省的一哥们发了短信，告知详情，想讨点这方面的主意。哥们发来短信，问有无付订金。家荣回复道没有。又问这重要么？哥们道你不要订金，可能是白忙活。吕家荣想了想才回复道果真如此也好。几千块认清一个人，还算个好价钱。
话是这么说，但是吕家荣心里更加不痛快，心想今天出师不利，先是被胖司机讹，后又被大胡子耍。如果不是要接小刘，吕家荣觉得自己今天一天都提不起情绪。
还好，小刘准时到达，在人群里冲吕家荣挥动着黄手帕。吕家荣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让笑容自然些再自然些。
接过小刘手里的包，小刘很顺便地攀上他的胳膊。初夏天人们都换上了单衣，尤其是爱俏的女人，衣服的特点一律是薄、透、短、小。小刘也是如此。白生生露着一圈肚皮肚脐眼儿。吕家荣的胳膊正好抵着小刘的胸，很柔软。小刘似乎并不介意，依然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吕家荣低下头，仔细看看，小刘真的并非佳人，还好皮肤还算细嫩白皙，年龄全部写在脸上。这年轻，便很要命。她像只调皮的小鹿，也像一阵风，蹦蹦跳跳，去留无痕。家荣越看越入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也曾有过这等青春岁月，只是那时的模样气质他早已忘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