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引》選
发布: 2015-6-18 09:17 | 作者: 丁威仁
關鍵詞：第一次
我還記得第一次看A片，是小學六年級。某日，班上某位矮小瘦弱又陰鬱的損友同學，他的姓名我已記不得了，總之他帶著詭異的笑容邀請我去他家，看一部他所謂的被抓到就會被殺掉，但整部片看完會上天堂的錄影帶。那個時代並沒有DVD這種高科技的東西，家境如果小康的話，通常會有一台俗稱小帶的錄放影機，如果家境略為富裕，就會買大帶的錄放影機，而大帶與小帶是以錄影帶的兩種規格區分。總之，我禁不起上天堂的誘惑，中午連便當都沒吃，就風塵僕僕地趕到他家，雖然他家與我當時南港的家不到兩個交叉路口的距離。
Ａ片英文全名為Adult film，就是成人電影。早期在台灣的二、三輪戲院都會固定播放俗稱為「小電影」的片子，市面上也會販售口袋那麼大小的A書，俗稱「小本」，更怪的是大人每次看到電視上出現激情男女纏綿的鏡頭，就會說什麼「小人打架」或是「妖精打架」，叫我們小孩子把眼睛遮起來，到後來錄影帶出租店就隔出了「小房間」來放置這些片，只有熟顧客才有權力進去挑片。到了第四台的興起後的鎖碼頻道，所謂的成人電影（A片）其實一直隨著整個台灣成長，尤其是舶來品，例如歐美及日本的AV，更是讓人趨之若鶩。老實說，哪個台灣的男人沒看過A片的，我就不懂那些立委諸君，或者什麼反對色情的民間自慰團體，腦袋裡到底是裝什麼，如果A片的開放會導致性犯罪的高度成長，那日本與北歐各國，現在早就淪為性犯罪者的天堂了。
我真的記不清那部片叫什麼了，反正跟我後來毛長齊後看的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正因為如此，那天螢幕上的影像在如今我的腦中還相當清晰，畢竟那是我第一次用不成熟的身心挑戰禁忌，雖然只是一堆裸露上半身的女子在泡溫泉，一泡就泡了一個半小時，但對於除了剛出生時看過母親裸體，再加上從小被教育在他人面前裸體是錯誤的這種概念，反而使得看到異性裸體變成一種極其刺激的事，雖然那時候還弄不清楚刺激個什麼鬼，但心理上偷偷摸摸加上挑戰大人的雙重快感，還真的衝擊著我們兩個幼小的心靈。
反正，我們就在這種複雜又單純的心情下，目不轉睛地刺激了一個半小時，直到我同學他父親從臥房裡拿出雞毛撢子，操著髒話衝出來時，我才知道，媽的，他爸在午睡。
另外一個影響我一生的第一次，就是開始寫詩，女兒，妳到現在或許還不能明白父親作為詩人這一個身份的意義，我記得曾經接受過一個訪談，論及寫詩對我的生命價值，我猶記當時是這樣說的：「不寫詩，我真的會死。因為自由是一種想像，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正因為一輩子沒有自由，所以人就會在嚮往自由的想法中，迎向死亡。我寫詩，就是為了自我救贖的幻想。所以我不斷地寫，每天寫，因為我的詩就是我的神。」女兒，我不知道現在的妳是否可以理解父親對詩的執著，但我必須跟妳聊聊我是怎麼開始寫詩的。
還記得大一的時候，我是個奇怪的大學生，穿著長袍馬褂，整天就是創作古典詩詞，一副以中華民族道統為己任的模樣，以至於一個班上的朋友都沒有，直到後來大二時認識了這個大四交管系被二一，轉進同校大二中文系的學長詹姆士・胖德狐狸先生，從學長變成同學的經驗，相信那時的狐狸以及另一位兄弟先馳（女兒，妳應該都已經見過這幾個叔叔伯伯了），都承受過這看來不堪的一切，但我們丸子三兄弟，也的確在淡江時期辦了地下詩刊《拓》，雖然只發行了四期，但卻成為九○年代大學校園詩史上都會提到的紀錄。
重點不在這裡，重點在於有一天，一百多公斤的狐狸先生（現在已經七十公斤以下了吧）約我去一間我已經忘了名字的咖啡館喝咖啡，正好我也想熟悉這位學長兼同學，沒想到一落座，他就問我對現代詩的看法，那時我哪有什麼看法，簡單來說就是不屑兩個字，但沒想到他說了一句話：「你不懂的東西，就不要批評。」這句給我難堪的話，卻激起了我的鬥志，我跟他相約隔日，我決定給他一首現代詩。
隔日見面，同一間咖啡館，我拿出我前一晚熬夜寫下的現代詩（注意，十幾年前，用手寫的），他瞄了幾行，就把它揉成紙團往咖啡館的地上一丟，以一個不屑的眼光說，「爬去撿起來」。沒想到我在他的氣魄震懾下，真的爬去把紙團撿起來，含淚跟這隻胖德狐狸講，明天再來，但隔日見面卻下場依舊。
就這樣消磨了一個多月，我也爬著撿了一個多月紙團（辱），終於有一天，他把我一首約一百多行的詩仔細看完後，嘆了一口氣，我想完蛋了，他該不會是要跟我說我是廢物不可教也，沒想到他說這首詩你可以投稿了，我差一點沒有把咖啡噴到他臉上（現在想想，應該先噴的），沒想到狐狸一語成讖，那首詩得了我生平第一個獎項：淡江五虎崗文學獎。
之後就甚少聽狐狸談我的詩，而我卻獲得一個又一個文學獎，大四得到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時，我記得還想找狐狸去陪我領獎，但他卻只跟我說了一句，「這獎是你應得的」。然後狐狸就揮一揮衣袖，把雲彩帶到北藝大的研究所去了。但是對我而言，沒有狐狸開發我內在的生命，也就沒有如今能夠以詩為生命的我。雖然，到現在每次論及詩，他還是以一個嚴肅的批評者對我（只是不丟紙團了），我其實最想聽到的狐狸對我詩的肯定，因為對我而言只有他的肯定，讓我的心可以安頓而紮實。
女兒，在妳成長的過程，應該最了解父親的性格，也因為我個性中的各種矛盾，無法得到辯證，所以我需要一種調解生命的方式，否則妳早已失去了父親，妳能明白嗎？
關鍵詞：電玩
我是電玩控，這應該是妳從小就知道的事情，還記得媽？父親台中的家，客廳除了一臺可以上網，而且具備3D功能的大電視之外，就是一排像是軍隊一般排成一列的電玩主機，在電視櫃上展示自己雄壯的身軀，這可是當時許多學生夢寐以求的理想。妳發現沒有，小時候總是有許多學生到家裡談論學問，最後卻總是面對那臺電視，手中拿著搖桿，開始他們的感官之旅。
我相信妳應該有機會寫到「我的願望」一類的作文，其實我兒時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達成全主機制霸。對於這個手機、平板與線上遊戲世代的你們，應該不太能理解這個詞彙的意義。簡單來說，就是能夠同時擁有一個世代不同廠商所推出的所有主機，譬如我竟同時擁有Sony的PS4、微軟的XBOX ONE，以及任天堂的Wii U，原本以為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沒想到竟然有機會實踐。
其實影響我最大的遊戲，必須說到一名義大利的水管工人，是的，在紅白機的世代中，瑪莉歐應該是所有青年共同的記憶，我們是陪著瑪莉歐成長的，從超級瑪莉一路走來，各式主機不斷變遷，甚至於連瑪莉歐網球、瑪莉歐棒球等出現，都改變不了我們腦裡那個吃香菇變大，喫花朵可以射火球的簡單世界。但或許對女兒你而言，伴隨你長大的遊戲應該是憤怒鳥，或是Candy Crush之類的手機遊戲。
若講到電腦遊戲，妳當然就是在ON-LINE GAME與平板遊戲中成長的，雖然這世界的教育學家，以及經常出現在電視螢幕的名醫，都強調不要給小孩看電視與打電動，並且提出許多理論支持他們的說法，但實際上一般家庭的父母總是在忙碌之中，把手機平板丟給孩子，甚至於周休二日好不容易得到喘息時，也因為身心的疲憊無力，根本不會安排親子成長的相關活動，依舊用聲光效果，讓孩子自生自滅。而我似乎也差一點變成這樣的父親，要不是經過妳姨的提醒與建議，妳可能也就變成這樣養大的小孩。
話題又扯遠了，我兒時的電腦並非彩色繽紛，也沒有什麼隨身碟、隨身硬碟、藍光光碟之類的儲存軟體，我第一台電腦，還是妳奶奶使用了妳爺爺某個月三分之二的薪水購買給我，一台所謂的蘋果型（請注意，跟現在的蘋果是天壤之別）八位元單色螢幕電腦，儲存媒體也不像今天動輒都是以GB、TB起跳，更別說什麼雲端，那時大家都在人間，一開始用的也是所謂的DOS系統（女兒，如果你不懂什麼是DOS的話，請妳自行Google）。而當時的儲存設備，必須使用俗稱的大片磁碟（5.25吋的大張磁片），一片約1.2MB，別懷疑就是1.2MB，現在連一首MP3的情歌都裝不進去，而那時我第一個入手的電腦遊戲，用了兩張磁碟（最多也不過2.4MB），叫作《三國志一代》，但卻是英文版。
對於這一代以次世代主機與大尺寸電視玩「真三國無雙」系列，以高階電腦打《三國志12》的孩子們，或許不能理解《三國志1》是啥玩意，但這款遊戲卻是啟蒙我閱讀文學作品的重要起點，因為我搞不懂誰是CAO CAO，誰是CAO Pi，我就必須透過閱讀《三國演義》等三國故事，將英文拼音出來去找出中文譯名，也才知道原來前面那個是曹操，後面那個是曹丕，而也因為這款遊戲，奠定了我未來會讀中文系的基礎，而這時候我才升國二左右。
真的，《三國演義》是華人世界中影響巨大的古典小說，只要是有華人的地方，基本上或多或少都聽過三國的相關人物以及故事（女兒，希望妳這時已經讀過這本文學巨著，縱使是電子書也好）。在這個數位世代中，三國故事以及其形成的文化系統，卻依舊影響著整個新的世代。但有趣的是，在數位世代中三國故事的傳播方式，並非先透過紙媒體，卻是透過電玩與漫畫的文化移植，影響整個新的世代。更有趣的是，這些關於三國故事的文化傳播過程，卻並非由華人主導，反而是透過日本電玩製作以及日本漫畫家的各種處理與變形，在世界各地的資本販賣中，達成一定的傳播效用，縱使台灣產生如《三國群英傳》之類的PC GAME，但其影響卻遠遠不及日本光榮公司。
光榮公司厲害到什麼程度嗎？他們透過三國遊戲的開發，直接地影響更多的人，如青少年以至於成人玩家，或者非華人世界的國家或者區域(如日本與北美)的玩家，透過遊玩而進一步去接觸三國歷史。
我似乎又把話題扯開了，不好意思。女兒，妳能理解一個網路剛出現在台灣的時代嗎？相對於現在我們家裡所裝的無線光纖寬頻，妳總是嫌慢的10M，妳知道嗎，我開始上網的時候，速度最快不過是14.4kbs而已。用數字你可能無法理解，我用另外的方式跟妳解釋。妳奶奶當時為了我需要上網的緣故，幫我跟中華電信公司申請了撥接網路。（當時電信公司只有中華電信一間，而且那是一個沒有手機的年代，只有市內電話而已。）於是，隔幾天就有一個揮汗如雨的胖工程師，到家裡裝了一個號稱是數據機的黑盒子，一端連接市內電話，一端連接電腦，這樣便完成了上網的準備。
所以按這樣的邏輯，當時上網的時候，家裡的電話是不通的，無法撥出，他人也無法撥入，如果要開雅虎奇摩的首頁，若按剛剛我所言的網速，基本上必須等五至十分鐘才能看到完整的頁面。所以，當時流行的都是所謂的BBS，因為那時的BBS只能以文字呈現，無法貼圖或者照片，以那龜速的網路，是比較容易使用的平台。（妳應該會想問我，現在還有BBS嗎？我建議女兒妳可以上批踢踢去看看，大致上就是長成那樣。）
所以當時許多的年青人交友，正好處在一個轉換的臨界點，一方面仍以傳統的模式：寫信、宿舍外彈吉他唱情歌等方法，另外一方面開始透過BBS的聊天室，認識聊天進而相約在外，當然我們也開始把自己書寫的文學作品貼在BBS的文學版上，反正報紙副刊也退稿不登，這個自由的平台就變成我們創作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