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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嘴呼吸

发布: 2012-10-25 15:19 | 作者: 周如钢



        十四
        一直没有完全打定主意的洪小美,终于打定主意了!
        按照以前的想法,洪小美觉得非苏阳不嫁,按照自己的性格,洪小美觉得也是非苏阳不嫁。可是,那时很难,很难说服家里。现在,一切想通了,自己不再需要怎么样,一切变得简单了。
        洪小美想好了,直接打电话给妈妈,你们不是不让我嫁苏阳么,你们不是已经把我给卖了么。是,你们是为我好,为我日后能够过得舒服一点,我相信,我相信你们的出发点一定是对的,你们一定是为了让我日后不至于为了钱而过得寒酸,过得辛苦。可是,你们知道么,没有爱情的日子怎么过?现在不是古代,不是可以先结婚后恋爱的。
        洪小美想好了,直接打电话给妈妈,你们不是不让我嫁苏阳么,对不起了,现在我肚子里有了苏阳的孩子,真是非常对不起,我们没有做好措施,我们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出,但实在是天意啊,我和苏阳有孩子了,而且,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几个月后迎接他的到来。
        洪小美想好了,直接打电话给妈妈,你们肯定会叫我把孩子打掉是吧,对不起了,咱们不能这么狠心,我是孩子他妈,你是孩子他外婆,你让我嫁李晚秋是为了我好,我生出孩子也是为了他好,为了他的生命呢!所以,请别说其他多余的话,请高高兴兴地做你的外婆吧。
        洪小美想好了,直接打电话给妈妈,对不起了,李晚秋那边只有你们自己去摆平了。不过,摆平的理由你们就把我供出去好了,所有责任都直接往我身上推,我不怕,我来承担,就说洪小美自己不同意,死活不同意,你们哭死哭活她都不愿意。
        洪小美想好了,直接打电话给妈妈,还是很难是吧,那就实话实说吧,说洪小美在杭州怀了她男朋友的孩子。
        就这样了,直接就这样了。洪小美听到了自己的笑声,她觉得这下我的妈妈,你真的就没办法了吧。你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吧。想完这句话,洪小美的眼泪啪嗒就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自己付出这样的代价才能走得这一步?
        洪小美伸出右手的食指,狠狠地捏碎眼角边的珍珠,再伸出右手,狠狠地捋去眼角边渗出来的泉水,她拨通了电话。
        小美,小美,小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洪小美楞住了,居然是苏阳的声音,她看了看拨出的号,自己居然拨到了苏阳的手机上去了。
        苏阳的声音是又惊又喜,小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这时的小美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剜了一刀一样,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任凭苏阳在手机那头叫。过了半晌,小美突然想到了刚才想跟妈妈说的那些话,她觉得这些话现在一古脑儿正在心里往喉咙口涌,很壮烈很迫切的样子。但洪小美还是忍着,忍着,然后,她让自己变得很冷静,冷静地一字一顿地让这些话蹦出来。
        苏阳,我有孩子了。
        啊?
        啊什么,有了孩子了,你说怎么办?
        好事啊好事啊!
        是好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
        生下来么?
        噢,这个,这个……
        我想生下来!
        噢,这个这个,最好是生下来。可是,现在怎么办呢,我还在到处借钱给我爸治病,连结婚的钱都没有,这孩子生下来要花钱啊。
        那你说怎么办?
        这个,这个,要不,要不,小美小美,你看啊,要不咱们暂时先不要了吧。等我们有点基础的时候再要孩子,这样孩子也不会太苦,我们要让我们的孩子也享受幸福……
        啪的一声,洪小美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从手心里滑落,整个人也一下子坐在了草坪上。她没有再听苏阳说下去,她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一点也望不出去,一点也望不出去。一点也望不出去的意思是洪小美觉得任凭她怎么努力,前方总是模糊,前方总是充满迷雾,那么暗淡,那么渺茫,那么看不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幸福,哪怕是看一眼。她觉得一下子累到极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再问,什么也不再想要了。
        坐在地上的洪小美,突然有了想回家的念头,她的眼前晃过一个人,这个人是很多很多年前自己想叫他干爸的人,这个人叫李万生。她的眼光又晃过一个人,这个人是很多很多年前自己想叫他干爸的人的儿子,这个人叫李晚秋。她的眼前晃过一个被烟雾围绕的人,这个人一边生产着烟雾,一边生产着粗重的咳嗽声……洪小美感到自己的鼻子一下子就塞紧了,只留下嘴巴,那里还能缓过一丝气来。
        十五
        苏阳收到一条陌生的信息是在一个月后,这一天他正在国医堂门诊部打鼻炎的药水。这一个月里,苏阳再也联系不到洪小美,他有些神魂颠倒,鼻炎也发得愈加的厉害,晚上睡不着,白天不能睡,一天到晚喷嚏不断,鼻水不断,恶性循环。而今天,苏阳的手机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这个号码显示与杭州不再有太多的联系了。这个号码发来了信息,苏阳,从此以后多学会照顾自己吧,从此以后我不再需要你的照顾,你的鼻炎严重,我的鼻炎也严重,但再严重都没有关系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归你,我归我。听你的话,孩子我打掉了,从此以后,我的肚子和身体与你不再有任何的关系,我的心也会在日常琐碎中长出老茧,并一点点的老去。我是洪小美。
        一从国医堂的门诊部跑出来,苏阳的眼泪便前赴后继地从眼眶里往外跑。这种打鼻炎的针可真是痛啊,痛得眼睛都睁不开,痛得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医生拿了一根棉签在苏阳的脸颊上稍稍地揉了揉,然后就拿着小针管啪一下戳了进去,紧接着,药水就直直地进入了脸颊。苏阳的眼泪就不由自住的流了出来,苏阳感觉到脸颊上被撕裂的痛,感觉脸上的肉与骨头一小块一小块的分离了。这种痛从来没有过,但却痛得让人呲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这种叫曲安奈德的药,一般的医院是没有的,杭州也就是国医堂这样的医院有。奇怪的是,这种药治疗过敏性鼻炎灵得很,只要打了针后过个四五天,鼻涕是一定就没有了,而且是一点都没有了。
        只是,可惜的是这种药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也就是维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鼻炎就复发了,这一复发却一定会比上次更严重。而且,现在的苏阳已经完全知道,这种药的副作用有多大,那就是用药久了,会引起骨质疏松。骨质疏松么,就是说日后年纪大了的生活就危险了。
        可是现在的苏阳能怎么样?骨质疏松就疏松吧,至少这不是眼前的事。眼前什么事最要紧?最最要紧的就是让鼻子能够自由呼吸一会儿,哪怕是眼泪还跳跃得很欢快,哪怕是鼻子酸得很厉害,只要能让鼻子自由呼吸一会儿比什么都强。
        这样想着的时候,苏阳的眼前一下子就闪过许多人的脸,汪小青,苏大会,还有周大奇,还有一个叫柳青青的人,还有还有,有一个说话大大咧咧地女孩子,这个女孩子说我们结婚吧,我们马上就结婚吧,可是她没有跟自己结婚,当然,确切地说,应该是自己没有跟她结婚。她叫洪小美……想到这里,苏阳发现鼻子又塞住了,他狠狠地擤了一下鼻子,然后把嘴巴打开,再打开,最后让自己的牙齿一直照着太阳,然后他狠狠地呼了一下,又拼命地吸了一下……
        【作者简介:周如钢,1979年生,浙江诸暨人。做过木雕织过布,摆过地摊教过书。当过媒体记者编辑与主编。现为牧野文艺创作有限公司总编辑、《牧野》文学杂志主编。2002年开始散笔创作,迄今已在《大公报》、《工人日报》、《羊城晚报》、《北京青年报》、《扬子晚报》、《钱江晚报》、《百姓生活》、《都市文萃》、《意汇》、《幸福生活》、《学生家长社会》、《浪漫》、《现代青年》等国内外几百家报刊发表散文随笔200多万字,多次获奖,并被多家刊物选载及入选年度选本。2009年起开始小说创作,作品散见于《山花》、《飞天》、《鸭绿江》、《莽原》、《雪莲》、《芳草》、《牡丹》等文学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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