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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三題

发布: 2011-4-14 19:47 | 作者: 馬拉



        父亲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整整三个月,他出来的时候也很突然。他打开房间的门,手里拿着一张纸,对我们说:“你们都过来一下!”母亲和我们都围着父亲坐着。父亲的脸色很严肃,他把手里的纸放在桌子上,然后说:“我要宣布一个事情。”父亲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了看我们。我看了看父亲,他的脸色确实不错,很红润,原本已经发白的头发眉毛胡子闪闪发光,他看上去一点也不象我们以前那个杀猪的父亲,而象一个哲学家。父亲的眼睛很大,亮而且深,我努力想从父亲的眼里看到一点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可以顺着父亲的目光一直看下去,就象看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你永远无法知道它的边缘在哪里。
       
        我们都一言不发的看着父亲,父亲把纸展开,说:“我要在那里建一个这样的房子。”父亲说的“那里”是他的村子,他说要建的房子却我们看不懂。父亲说图纸我已经画好了,你们照着做就好了。哥哥是学建筑的,他拿着父亲的图纸看了半天,然后很迷惑的看着父亲。父亲看了看哥哥说,你看不懂,但我知道怎么做。父亲的图纸上只有一些不规则的横横竖竖的线条和几块黑色的墨块。
       
        周末的时候,我们都跟父亲回了父亲原来的村子。父亲的决定我们无法改变,在那个晚上父亲跟我们说起他的计划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母亲哭了,他说你哭什么呢?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会死,难道你愿意我死吗?我们当然不愿意父亲死去,只要他能活着,我们可以让他选择他活着的方式。但回到村子,我们明白父亲的意图之后,我们还是感到了意外。我们本来以为父亲不过是想在村里建一个房子,自己住起来,然后继续追寻自己的人生意义。在父亲的决定面前,我们显然都很没有想象力。父亲说他要砍一些竹子,然后在村口的大树上做一个房子,然后养一些鸟,父亲说鸟是离天堂最近的动物。父亲说完他的计划的时候,我们突然明白过来父亲的图纸上那些横横竖竖的细的线条原来画的是树枝,粗的墨块则是房屋的四面。哥哥听完父亲的计划之后,表示了强烈的反对,一向孝顺的哥哥甚至还用出了“荒唐”这样的字眼,他说你怎么能住在树上呢?一打雷,树上是最容易遭受雷击的,而且在树上建一个房子,由于基础不扎实,很难建的稳,更重要的是你如何上下呢?父亲说他可以用梯子。哥哥反问到:“那如果遭雷击呢?”父亲看了看远方,很淡然却很坚定地说:“那是命!”在经过一番争持之后,我们终于发现我们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父亲把房子建得更好,尽可能的舒适。
       
        我们在村子的后山上砍了整整三天的竹子,哥哥带着我走遍了整个竹林,挑选出了他认为最结实的竹子,然后我们把竹子砍倒,一根根地拖回来。我们一共请了十五个手艺出众的工匠,我们说出我们的目的的时候,他们眼睛里充满惊奇,表现出浓烈的兴趣,然后纷纷表似乎愿意参与到这项有创意的工程中来。
       
        父亲要在树上建一所房子养鸟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盖房子的时候,父亲一直站在树下,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就是平时村子里演大戏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热闹过。十五个工匠在村民的眼光中也显得非常兴奋,显然他们也愿意把房子建得更好,以便显示他们杰出的手艺,更重要的是他们以后可以跟说他他们曾经建了这么一座房子,这种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碰得到的。
       
        房子建好之后,我们一家人都上去看了看。整个房间的面积大约有二十个平方,父亲一个人住完全没有问题。父亲说,他不要床和桌子那些东西,他只要能住在里面就行。等我们看完父亲的房子之后,我们就下来了。父亲也下来了。然后父亲说以后你们不能上去,谁也不能上去。父亲背着母亲给他准备好的被子和衣服,爬着梯子上去了。他上去之后还不忘记把梯子也搬上去,梯子放在树上,一直伸向树顶,直直的指向天空。
       
        父亲住上去之后,母亲还在村子里呆了两天,父亲很少吃东西,多半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树上望着天空发呆。太阳太大的时候,他就爬进他的房子,然后关门。在这几天,树下一直聚集着很多人,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老头啊。他们很快发现父亲在上面几乎没什么动静,甚至似乎没有看见父亲大小便。他们说父亲肯定是着了魔了。不少好心的村民对母亲说,你们老头子怎么能住到树上去呢?他又不是鸟。面对村民的关心,母亲用泪水表明了她的无力。在村子里住了几天之后,母亲也回到了城里。
       
        回来之后,母亲每个礼拜都回去看父亲,说是去看父亲其实也只能在树下望一望父亲。母亲说父亲现在基本都不下树来了,吃的用的他都用一个钩子钩上去。父亲吃的也越来越少,一个礼拜连一个面包也吃不完,似乎也不见喝水。母亲说父亲的气色似乎还很好,这真让人觉得奇怪。每次母亲回来的时候总能给我们带回一些新的关于父亲的消息,比如父亲住的树上,真的来了几只小鸟,它们一点也不怕父亲,甚至就站在父亲的肩头上。比如前几天下雨,父亲的房子居然没漏水,父亲说他睡得很安稳。
       
        我们去看望父亲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我们给父亲准备了新的衣裳,希望父亲能回来和我们一起过过年,那怕就是一个大年夜。我们说过年总不能让父亲还呆在树上吧,他怎么说也是我们父亲,怎么说他还活着。我们去看父亲的那天,风很大,我们几个人的头发吹得象一只摔坏的鸟巢。我在树下大声的喊父亲,过了几分钟,父亲出来了。父亲一出来,好几只小鸟争先恐后的飞到父亲的身上。我说爸爸,过年了,你就下来吧。父亲摇了摇头。我说爸爸你没什么错啊,天下杀猪的人不是你一个啊!爸爸摇了摇头。我说爸爸小王死了那是他做了坏事啊。父亲还是摇了摇头。我说爸爸,过年了。父亲笑了笑,他挥了挥手,树上的小鸟忽然象箭一样射向天空。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跟我们说,飞快的转身爬到树干上,他爬的速度那么块,简直就象一只猴子,然后父亲举起梯子,我们以为父亲准许我们上去了,父亲却狠狠的把梯子砸下来。树那么高,梯子砸下来碎得如同一只只干瘪的莲藕。父亲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母亲是哭着回去的。
       
        我们慢慢忘了父亲,母亲回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还是会带回来一些新的消息。父亲现在的那棵树已经成了神树,树上住满了形形色色的鸟,有的村民甚至说看见了凤凰。后来,就有村民开始拜祭那棵树,父亲也被当成了活的神仙。村民们开始收集父亲从树上扔下来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片,有时候是一些扭曲的文字,村民们都看不懂,他们请村里的大学生看,他们也看不懂。在夜里的时候,他们经常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然后听见一只巨大的鸟拍着翅膀从天空飞过,他们怀疑那是父亲的化身。对于这种种传言,我们都置之一笑。父亲只是有些奇怪,但绝对不是神仙。
       
        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比谁都了解他。
       
       
玩 偶
       
        从成人用品店出来,王树觉得天空的颜色都变了,本来灰蓝的天空一下子成了暗黑色。街道上人声嘈杂。他在成人用品店门口站了大约几秒钟,有点眩晕的感觉。这是一间隐蔽的小店,如果不是门口那个硕大的“性”字,几乎让人难以猜测它的内容。决定走进来,王树花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此前,他一直在四周徘徊,把路边的树都数清楚了,一共有四十三棵,芒果树有二十一棵,其余的是榕树。他被自己的念头折磨得有些头疼,究竟要不要进去。妻子倔强而冷冰的表情最终鼓励了他。
       
        进了店,王树的头一直是低着的,脸有些发烫。他三十五岁了,经历过屈指可数的几个女人,有一个稳定的妻子,暂时没有换人的打算。他用眼角的余光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有女性自慰器,男性自慰用品,各种性具。服务生是个女的,大概不到二十岁,脖子边上还有淡淡的绒毛。她热情地对王树说,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王树的脸更烫了,尽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随便看看。服务生笑了起来,象一只小母鸡,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嘛。她说。王树抬起头,看了女孩子一眼。王树在店里转了大概五分钟,他感觉其实远远不止,羞涩或者说难为情把时间拉长了。服务生大概看出了王树的为难,声音低了很多。我们这里有很多润滑油,效果非常好,特别是对性欲低落的女性非常有效,不仅可以湿润,还有一定的催情作用。王树知道她想错了,他要的不是这个。他摇了摇头,眼光落到一个充气娃娃身上。服务生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对王树说,我们这里有好一些的可以推荐,不过价格要贵一些。王树没吭声。服务生说,我带你去库房看看吧。说完,和另外一个服务生打了个招呼说,我带这位先生去库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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