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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红寨

发布: 2014-11-06 14:29 | 作者: 曹永



        看天
        棒客们揪住赵福元和王得猛,然后拿出两条草绳,准备把他们捆起来。赵福元吃惊地说,我们已经投降了呀。最年青的一个棒客说,我晓得你投降了。赵福元说,我们把枪都缴了。那个年青棒客说,我晓得你缴枪了。赵福元鼓着眼说,那还要捆我们?年青棒客斜着眼朝不远处的王得冲看一眼,说是他不肯放过你们哩。
        赵福元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落到王得冲的手里。他想说句什么,但嘴巴动着蠕动几下,却啥也没说出来。他怨恨地看看王得冲,然后就把眼睛闭上了。他像根树桩似的站在那里,任由棒客捆绑。
        王得猛见绳子落到自己的身上,慌忙叫喊起来,他说,你们干啥,你们快点把我放开!几个棒客没有搭理,他们把绳子往王得猛的脖子上套。王得猛试图挣扎,但根本挣不脱,他看着王得冲,叫喊说:你还站着干啥,快点救我呀。
        王得冲板着脸,走过来就是一耳光。王得猛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有些懵,他眨着眼说,咦,你打我?王得冲看着王得猛的脸,感到那张脸就像一块死猪肉,很不好看,于是,他忍不住又掴了一巴掌。王得猛没想到会这样,愤怒地说,我们是堂兄弟呀,你狗日的打我!
        王得冲听到这话,无端就冒火起来了,他挥起拳头忽然打过去了。王得冲打得很重,因为他感到自己的拳头上带着一股凉风,呼呼地响。啪地一声钝响,王得猛的脸就变形了,如果不是两个棒客在旁边架着,他肯定就栽倒在地上了。王得冲恨恨地说,要是把我当成兄弟,你就不会那么收拾我了。
        王得猛嘴里咸咸的,他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落在地上,裹着灰尘滚成一团。王得猛感到自己的鼻梁被砸断了。他刚刚站稳,胸口又结实地挨了一拳。王得猛听到一声闷响,不由得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鼓。王得猛张着嘴,终于发现事态不对了,他咕噜转着眼睛说,不是我要对付你,是赵福元哩,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指使的。
        赵福元蓦然睁开眼睛,朝王得猛啐了一口。王得猛看到那张嘴巴像个黑窟窿,然后从里面射出一团什么东西,那团脏东西恰好粘在自己的脸上。王得猛感到恶心,想伸手去擦,但他的两只手被紧紧拧着,根本动弹不得。他跳着脚说,本来就是你指使的,你说只要不弄出人命,我们怎么弄都可以。
        赵福元还想再吐,但嘴里干巴巴的,硬是挤不出来了。他嫌王得猛戳眼睛,于是把头扭开了。前面的山上,长着野草杂树,还有数不清的石头,看起来乱七八糟。赵福元非常寒心。不仅对王得猛,而是对所有的人。他想起先前的事情了。
        他们从院里走出来,像群山羊似的挤在那里。棒客把他和王得猛扣住,然后喊剩余的人赶紧滚。开始,大家都不敢动弹,他们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看到他们站在那里发懵,棒客们端起枪,很不耐烦地说,你们还不走,莫不是想吃枪子?他们终于醒过神来了,迈开脚丫子,纷纷逃蹿,转眼就溜得不见踪影。
        赵福元家老老少少有七八口,除去王得猛,护卫队也有十多个人。赵福元不想让大家落到棒客手里,但看到这些人只顾逃命,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转身就跑,他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赵福元甚至冒出恶毒的想法,他希望棒客把这些逃走的统统捉回来。
        有几只雀子在天上叫唤。看不清是什么雀子,它们叽叽喳喳地从远处飞来。雀子经过头顶的时候,把什么东西丢下来。赵福元低下头,看到一泡雀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那泡雀屎落在地上,像是谁的屁股上长出颗痔疮。
        棒客把赵福元和王得猛捆起来后,把他们推到地边,让他们蹲在那里。地梗上长着几棵桑树,差不多有碗口那么粗。那些桑树是赵福元亲手栽的,有很多年了。桑树不会开花,嫩芽冒出来后,树叶包着,慢慢就长大了。树叶张开两三个月后,桑椹也渐渐熟了。这会儿,桑椹早就过了。
        几个棒客爬到两棵树上,把树尖扳下来。赵福元和王得猛像两个石狮子似的蹲着,眨着两只眼睛。他们不知道,这些棒客到底搞啥名堂。桑叶唰唰地响,有些树枝被弄断,从上面慢慢飘落。有两片桑叶晃晃悠悠,看起来就要落到赵福元的面前,但偏偏没有,它们翻滚着去了别的地方。
        棒客把树身扳弯,挥着刀砍枝桠。他们嚓嚓地砍着,白哗哗的木屑,像水那么四处飞溅。那些棒客先把树枝砍断,接着又削树尖,他们就像几个灵巧的木匠,正在做着什么家具。他们削得很攒劲。刀子削在木头上的声音,哗啦哗啦地响。
        赵福元歪着脑袋蹲在那里,他越来越困惑了。他琢磨老半天,也没弄清楚,这些棒客究竟搞什么鬼。赵福元看到棒客抱着两根树尖,拿刀往上边刮,他们刮得很仔细。很快,他们就把树尖刮得光溜溜的了。最让赵福元感到诧异的是,那些棒客把树尖打磨光溜后,竟然还拿着猪油往上面抹。
        王得猛也歪着脖子往那边瞧,他看到棒客居然往树上抹油,他感到有些滑稽。王得猛忍不住喊了一声,他说,哎。几个棒客听到声音,就扭头看他。王得猛往那边挪挪身子说,你们这是干啥?有个下巴上挂着山羊胡的棒客说,我们总得事先准备。王得猛说,准备干啥?那个棒客说,准备让你们看天。
        王得猛抬起头朝天上看。赵福元也跟着仰起脸看。天蓝湛湛的,干净得像刚刚用水洗过一样。远上飘浮着几团白云,它们在慢慢飘动,看起来像几群吃草的绵羊。王得猛把目光收回来,说,这鬼天有啥好看的?那些棒客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嘻嘻地笑。
        王得猛说,哎,我说,你们快点把我放了。最年青的那个棒客跑过来,踹了他一脚,训斥说,这种好事,亏你敢想。王得猛说,你们是不是要绑票呀,我给你们说,要想绑票,你们应该绑他,绑我没用,他是大财主哩。这么说的时候,王得猛用力朝赵福元努下巴。
        赵福元看着王得猛的脸,看到他的酒槽鼻子红彤彤的,像个鸡屁股。赵福元感到说不出的厌恶。王得猛还在跟棒客讨好,他说,你们是不是正在找他家的金银财宝,依我看,你们这么找是白费力气,不如朝赵福元下手,撬开他的嘴巴。
        赵福元肚子里憋着火,他想扑过去,张嘴咬王得猛几口。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一伙棒客涌过来了。王得冲也在里面,他正跟一个光头说些什么。他们边说边笑,看起来,他们聊得很欢畅。也许是太兴奋,王得冲还不停地搓手。
        那些棒客很快就走过来了。光头说,弄成啥样了?那个下巴挂着山羊胡的棒客说,已经妥贴了。光头走过去,端详着树尖说,确实差不多了。山羊胡有些得意,说又不是第一次弄这个。光头说,那就莫再耽搁时间,赶紧动手!
        几个棒客就把地上的赵福元和王得猛拖起来,割断他们身上的草绳,伸手扒他们的衣裳。王得猛跳着脚说,哎呀,你们这是干啥,你们到底干啥?他想护住自己的衣裳,但根本没用。棒客很快就把他们剥得精光了。他们歪拧着身子,努力遮挡自己的私处。
        两个棒客拧着王得猛的手,让他的腰弯下去,然后把他推到树边。王得猛感到两条胳膊快被折断了,他痛得咝咝地直吸冷气。棒客让他的屁股对着树尖、瞄准,蓦地往后一推,噗哧一声,光滑的树尖就穿到屁眼里去了。王得猛像挨刀的猪,凄厉地惨叫着。因为痛苦,他的五官统统移动了位置,看起来很恐怖。
        棒客把手松开,树慢慢挺直了。桑树很有弹性。有时,山里人制弩打猎,用的就是桑树。这会儿,那棵碗口粗的桑树就挑着王得猛,在那里摇摇晃晃。王得猛两只手胡乱抓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可以逃生的东西。他蹬着腿,在树上嘶声嚎叫,鲜血顺着树身,慢慢淌下来。
        听到王得猛尖锐的嘶叫,赵福元脸色白苍苍的,两粒眼珠鼓着,几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赵福元感到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没料到,这些棒客居然这样狠毒。他惊骇地想,落在棒客的手里,简直比落到鬼的手里还要惨。
        几个棒客推着赵福元,准备把他往树上穿。赵福元忽然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歪着脸看他。赵福元双手被扭到背后,他只能弯着腰,他哀求说,你们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王得冲皱着眉头说,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罗嗦。赵福元恨恨地剜他一眼,然后仰着脸朝光头看。赵福元晓得,光头是这些棒客的首领。
        光头说,噢,你说,有话你赶紧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赵福元舔着干裂的嘴唇,沙哑着嗓音说,我已经好多天没喝水了,你们能不能让我喝点水?棒客们有些诧异,他们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提出这么个要求。光头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让一个棒客提水。
        那个棒客很快就把水提来了,满满一桶。赵福元已经被放开了,他蓦地扑过去,搂着木桶就喝。他光溜溜地蹲在那里,喉咙不停地滚动着。他喝得很快,脑袋埋进桶里,弄出一串咕嘟咕嘟的响声。看到赵福元的脑袋越埋越深,光头害怕他被凉水灌死,赶紧走过去,把桶拎开。赵福元坐在地上,不仅脸上是水,眼里也是水。
        赵福元看着在树上挣扎的王得猛,悲愤地说,这就是你们说的看天?光头咧嘴说,是呀,这就是看天。赵福元扭过头说,你们实在太狠毒了。光头嗬嗬笑着说,这是你的福气哩,通常我们只用来对付叛逃、或者告密的棒客,今天能够享受这个待遇,你应该知足了。赵福元咬牙切齿说,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光头仍然笑着说,咦,你看你,还不领情哩。
        赵福元被架到树边,双手被重新拧到背后。他知道这次活不成了。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汗毛统统竖起来了。他甚至听到汗毛弹起来的时候,弄出那种噌噌的响声。赵福元紧紧咬着牙,他想,王得猛的叫声差不多能把耳朵吵聋,实在太难听了,自己可不能在棒客的面前这么丢脸。
        那些棒客推着赵福元,把他穿到树尖上。赵福元感到什么东西粗暴地刺进自己的身体,似乎把内脏捅碎了。钻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他到底还是忍受不住了。他的嘴巴刚刚张开一条缝隙,痛苦的吼叫就由肚子蹿上喉咙,从嘴里喷射出去。那种尖锐的惨叫,凶猛地插进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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