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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的女孩

发布: 2009-3-06 08:31 | 作者: 徐锋



       
       当我的目光再次回到方堂身上时,我发现他在自言自语。“多无聊的日子啊。我只等待一个春天。可我知道,它是不会来到的春天。然而,我的心里一直在渴望。如今,我的生命也只剩下那么几年的时间。唉,我很害怕。可是,这一切又有谁能明白呢?唉,这该死的生活,怎么会是如此的糟糕呢。唉,那些还在受煎熬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悟过来,发现自己的处境,这是他们远远没有脱离死亡的边缘。唉,一个孤独的老人此时又在感叹什么呢?所有的人都与我隔绝,我到底做对了吗?唉,人,都是愚蠢的。唉,我又在说什么了?唉,一个疯了的老头。”
      
       可是,他的话说到这儿,就忽然间搁置了,没有往下说,但眼睛倒是睁着的。在他身后,有一张石椅,上面还有几个罐头,大概是别人吃完了罐头里的东西之后,就把它们扔在那儿的吧。
      
       现在的时间将近中午了,而我可要赶着回去,因为我必须把一些信件邮寄。毕竟我把它们拖延了一段时间。早在一个礼拜之前,我就决定把它们邮寄出去。可是,由于我的习惯使然,所以才拖到今天。也因此,我感到自己实在很糟糕。
      
       “来吧,年青人,别走得那么快。我有话要说。”方堂看见我一直往前走时,这么说道。“是吗?那样就非常不好意思了。因为我的时间很紧迫。下一次吧。”我说。“既然这样,我不耽搁你了,年青人。”他补上一句,说道。由于我走得实在太快了,以至于他的表情,我没有注意到,但我想,他应该不会失望的。只是坐在那一张石凳上的女孩,她始终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当然,这也是后来我自己感悟到的。之前,我还是一无所知,像个白痴。
      
       还好,我回到寓所,时间正好十二点三十分,早已已经做好的饭,就在饭锅里。可现在的我没心情吃饭。只好把信件整理好,然后,放在一个绿色的袋子里。待我准备就绪,我才提着这个绿色袋子,往邮电局那一边走。
      
       这些信件是我寄给一位友人的。他现在香港。职业是作家。在一个月之前,我们还见过面,并且那是我们第一次的见面。在那个时候,我们选择地点就在购书中心,至于时间呢?我们定在下午的五点钟。
      
       当我赶到购书中心的时候,他也来了。只不过他比我早到几分钟而已。至于我们的谈话,都是围绕一些繁杂的事情来展开的。他说:“我刚参加完学校的百年庆典。所以顺便约你出来见面。你过得怎么样?”“还可以吧,”我说,“日子就这样,平淡。”“噢,是吗。那我们就找个地方来坐一下吧。”他建议地说。“好的。那么,我们到购书中心的西门去,那里有椅子。”我说。
      
       “你现在干什么工作?”我们坐了下来,他说道。“我吗?失业了。目前,我正准备找一份工作。你呢?还好吧?”我说。“不错。”他说,“只是,昨天夜晚我没睡好,所以现在我却感到有些困顿。不过,我能挺得住。”“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就今天晚上,”他说,“再者,广州与香港之间的距离不是很远,至于火车票我买好了。”“但我觉得你走得太匆忙了。”我说。“是这样的。可我都习惯了。”他说。“不过呢,我们这里很糟糕。”我接着说。“是吗?极为可能。尽管我离开大陆已经有二十年了,对于大陆的环境,我是了解的。当然了,大陆相对于香港来说,大陆的确很窘迫。”他说。“你能这样来理解,就说明你还是对大陆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我说。“这是当然的了,另一方面,我没那么闭塞。你也别忘了,我是在大陆成长的。只是,当我获得文学博士学位之后,我离开大陆,去香港居住的。”他说。
      
       但是,在这之前,他还以为我仍在读书。然而,他在这一点上,犯错了。不过呢,单从我的外表来看,我或许是他所认为的那样,我还在学校里读书。
      
       再接下来的谈话中,我们并没有深入地来交谈,譬如对我们身边的感触。最后,基于时间的短暂,我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另一方面,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毕竟你要回到香港,其时间也需要几个小时。”“可我不着急。要不,我们进去书店逛一下,如何?”他说。“不了,”我说。“那么好吧。你先走。我还想进书店看一下。以前,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他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再见!与此同时,要是你下一次再来广州,我们一定详细谈谈,因为我有些事情已经积压了很久,一直没有对别人说。”我最后这样说道。至于他是否真的领悟我的话,我不知道。
      
       由于那一天刚好是礼拜六,在附近走动的人,特别的多。好不容易,我才回到公交车站。但是,我一回到寓所时,却发现时间已经是晚上的七点钟了,而且天色很差,像要下雨似的。果然不出所料,天真的下起雨来了。那么一会,我想,要是我回来迟了,肯定会被雨淋湿的。与此同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友人,他是否已经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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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走着,就连自己来到邮电局也浑然不知。当时,我有些茫然,又不知所措的感觉。也就那一瞬间,我好象经历了地狱与天堂相互接替的时间更换似的,很可怕。
      
       此时,正在龙洞邮局办理信件业务的人,还是很多。待我把信件交给业务人员办理的时候,我已经花去了一个小时之久。
      
       之后,我从邮局出来,还是决定去一趟龙洞公园。可是,当我走进公园的时候,那一位公园女孩不在了。不过,方堂还坐在那儿,百无聊赖的。奇怪的是,他也看见了我。“哟,我的年青人,你可来了。你知道吗?我刚才在想,你一定会回来的。想不到两个小时过后,你真的来了。由此可见,我的预感还不错。你说呢?”“我看你误会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你。”我解释着说。“瞧你说的。这太不像话了。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过来吧,年青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今天,我必须要好好地谈一谈。再者,这样的机会不多了。我的年青人。”他说。“不了。我受不起啊。”我说。“当真?”他显得很诧异地说。“是的。”我说。“不要这样嘛,年青人。”他说。“我说的是事实。你懂不?”我瞥了他一下,这么说道。“那我很遗憾了,年青人。之前,我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可是,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他说。“随意吧。我无所谓。”我说。
      
       然而,我正准备走开,他却挡住我的去路。“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是说过吗?不要纠缠我。”我几乎生气地说。“嘿,我知道。你是厌恶我。但你也用不着这样来拒绝我,对吧?”他说。“好了。有什么话,你就赶快一股脑地说完吧。我可没时间在这里再耽搁下去。”我说。“行。唉,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你身上曾经有我的影子吧。”他说。
      
       之后,他就开始讲自己的一些经历故事。“你知道吗?在上个世纪的四十年代,我的年纪也差不多跟你一样,并且血气方刚,颇有雄志之胸怀。在那个时候,也鉴于此,我参加了各种运动。结果呢,不无都以失败来告终。直至极权的彻底建立,我才看到自己的悲剧。原来,我是多么的不堪一击。现在呢,也是如此。唉,我来错了这个世界。因为你很难想象,当你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时,那你就等于死了。唉,命运就是如此的捉弄人,我真的绝望了。可是,年青人,你则不同。你仍有希望。但你必须要坚信自己,否则,你一定会覆辙我的命运。这样,将是最可怕的事情。你能理解我的话吗?”他说,然而,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他又继续说下去,“人啊,都是残酷的动物。你知道吗?据我所了解,有不少人在迷恋至上的权力。唉,这是极度可悲的啊。什么事情都要流血,难道除此之外,真的没别的选择?唉,在我有生之年,我是无法看到春天了。唉,我的一生都毁于一旦。唉,我又能做什么呢?唉,犬儒众生的国度,到底又有谁没有精神病的?请告诉我?唉,遥遥无期的曙光,为什么它迟迟不来?唉,我们麻木了。唉,所有的一切都该毁灭。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厌烦?”
      
       “这可没有,我很认真在听你讲。只是有些话,的确我还不晓得。但是,我会记住你所说的话的。”我说。“这样就好。只要我能看到有希望的年青人,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我就会更加坚强地度过我败落的余下一生。其实,人很多的时候,在活着,只是为了一个时间的信念而已。”他说。“我理解。”我说。“好了,其他的话我不在多说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他说。
      
       “那你老请保重。”我说。之后,我离开了龙洞公园,可他依然屹立在那里,然而,我还能隐约看见他的眼角渗出泪水此时,他又怎么了?难道他在为谁而落泪?还是他自己的眼睛的枯燥需要泪水的滋润?真的,对于他的泪水,我不知道是源于什么缘故。但那一刻,我则相信他是一个不倒的坚强老人。也许,那一瞬间,他将留给我的那一副图景,必定影响着我以后的一生。
      
       随之,我走出了公园门口,并再一次回眸,但在这时,他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不过,我还是听到他的呼喊声,尽管它是无声的,但它仍可以穿透了我的心坎,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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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段时间,每当夜色降临于大地之时,后巷的寂静从此开始。只有到了半夜时分,一些外出的人在叫喊,我们才知道,寂静的后巷是有人在走动的。但有些时候,我会害怕这么一种声音,至于是什么缘故,我不清楚。只不过,在此刻,我一个人走在这里,忽然间,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感。难怪伍欢会说:“后巷是一条无路可退又很少人涉足的街道。”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并反驳地说:“你在开玩笑吧。我怎么不觉得是这样的呢。它倒是一条充满着气息的街道。”现在想起来,我的话未免太可笑了。
      
       不过,就我经过潘伯伯的家时,他正在吃饭,与此同时,他还对我打着手势,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请我过去吃饭,但我只摇了摇手,快步走进我寓所的楼梯,然后,径直走上四楼。
      
       不巧的是,二楼响起了音乐,这是一首流行的歌曲。至于它到底叫什么歌名?我一时间不记得了。但仅凭感觉而言,它应该是上一个世纪的歌曲,甚是动听。
      
       这下子,我的心里才减轻积压已久的负担。或许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想起了很多纷杂的事情吧,特别是方堂。迄今,他的话仍回荡在我的耳旁。
      
       待我吃过晚饭之后,一个人站在窗口的面前,目光呆滞,但我却透着那朦胧的月色,欣赏着眼底的一切。远处的一些灯火,它们一直在闪烁着,并且它们的存在,还意味着那里是有人的地方。与此同时,我才发现自己很久以来都没有这样透过窗户来观看风景了。只是,我的心里又在思考,那远处的风景,它到底又是为谁而设计的呢?是为了今晚的我?还是为了别人?
      
       大概到了九点钟的时候,我出去了。因为我要买一些水果。意外的是,我碰上了红衣,她刚好在闲逛。首先是她开口说话:“咦,这么巧,你要去哪里?”我指着前面,说道:“到前面的水果摊去。”“噢。买水果吗?”她说。“是的。”我说。“之前,我还以为你要到潘伯伯家呢。”她说。“原本我有这个想法的。可是,我又打消了这一念头。”我说。“原来如此。”她说:“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者,我也该回去了。再见!”
      
       就这样,我们各自分头走了。
      
       然而,也就在这一天夜里,我反复难眠,并且还感觉到,处处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气流。可我始终无法摆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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