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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山东

发布: 2011-1-27 22:51 | 作者: 沈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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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一段时间,朋友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山东最近情况如何?怎么会变成那样呢?”也有好奇的人打听,我们却不知从何说起,备感嘴笨舌拙。后来,我们会不约而同地回答,听潘一鸣说说吧。当我们也感到困惑不堪时,就会请求潘一鸣做一次忧伤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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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是潘一鸣过生日,尤为重要的是他守卫了七年边疆后终于回来,哗哗啦啦来了一屋子亲密无间的朋友、同学、战友。潘一鸣家是那种老建筑,房子小巧玲珑,光线暗涩。坐的,站的,躺的,走动的,新欢,旧爱,到处塞满人,又走马灯似有人来有人去。大家笑着打闹,喝酒,神侃。一箱箱啤酒码成楼道口一溜墙,堪称壮观。臂力过人的潘一鸣轻松地提一箱进来,起开瓶盖,人手一瓶。
      
       闹到半夜,稀稀拉拉地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十来个人。喝酒的节奏明显放缓,屋外的啤酒箱逐渐矮去,变成厨房角堆积如山的一只只空瓶和流淌在地板上的残液。神奇的是,不管酒量大小,那晚上大家都神采奕奕,并没有呕吐者。大家都说酒喝这份上的感觉十分珍贵。
      
       好糙蛋的人提议玩游戏。有人说就时髦的杀人吧,但立马有人反对游戏复杂喝酒后难以考验心智。就在争论相持的时候,一个染栗色发的女孩红扑扑地站出来,别闹别闹了,搞个心理测验——猜猜大家的职业。
      
       我们并不认识她。其实闹了大半天,还有少数人互不认识或是介绍后又忘记了对方的名字。但对于一位年轻异性的主动提议,能闹点新鲜花样,何乐不为,我们热烈鼓掌。
      
       女孩正经站起来,身段不错。女孩清清细滑的嗓子:“假若你旅行至荒郊野外不慎迷路,天色已晚,此时发觉附近只有一处小房子,迫不得已去借宿。可屋主告诉你可住人的四间房都在闹鬼,在一定要住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哪间房?”
      
       她故作停顿。有人就催促,“哪四间房呀?”
      
       “第一间,有个人头从窗外狠狠瞪着你睡觉;
      
       第二间,厕所会传来开关门声和女人叹息声;
      
       第三间,你一睡上去床就开始摇晃不停;
      
       第四间,半夜醒来看到一个无头鬼坐在你身边。”她白了性急的人一眼,妩媚至极。
      
       大家轮流坎坎坷坷地说出自己的选择,又怕中计频频更换,到最后轮到女孩说出答案背后的答案时,她却躺一边呼呼睡去了。刚调起来的情绪又萎灭了,潘一鸣指着女孩身边的男人说:“童山东,她是你带来的,你来回答吧。”
      
       那个叫童山东的男人神思恍惚,连忙摇头,“我不知道什么答案,你看她睡着了。”
      
       “狗日的山东蛮怜香惜玉?”有人马上跳出来抨击。
      
       童山东说:“那我叫醒她。”事实上他并没有真的这么做,仍然一个劲地喝酒。他的酒量很大,闷头喝不起哄那种。有人说童山东你现在快把她干醒吧。
      
       童山东傻傻地笑,“狗嘴吐不出象牙。你看她睡得多么善良。”
      
       那晚最后散时,童山东已经醉了,却说要再单独带潘一鸣去潇洒。潘一鸣喝得更多,说话舌头像两根铁链绞死了。惺松着眼的栗发女孩环顾空荡荡的房间,问谁顺路做次护花使者送她,潘一鸣说:“你,你们就住这里吧。”女孩睡床,他们一个睡沙发一个打地铺。
      
       这就是许多潘一鸣的朋友与童山东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潘一鸣调侃,他俩小时候住四家路时打过好几年邻居。后来上头落实童山东父母的政策,家就搬到政府的深墙大院,与世隔绝了。
      
       2
      
       半个月后,潘一鸣去童山东新开的酒吧玩。
      
       在此之前,他收到童山东发来的一条短信,说游戏答案如下,你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最好的职业是朋友。潘一鸣会心一笑。
      
       童山东在电话里说,酒吧开在得胜南路,有些偏僻,酒吧名叫“七樟,樟树的樟”。潘一鸣第一次去,到地儿转了老半天,就没找到什么酒吧。打电话,里面闹哄哄的,童山东说出来接他。
      
       等了一阵,童山东急匆匆地从一条巷子里跑出来,不迭地道歉,“有点偏,下次就记得了。”
      
       潘一鸣说:“找这个地方干吗,大街上好多店面,盘下来不更好吗?”
      
       “你进去看过就知道了。这地方好,安静。”
      
       “到酒吧来的不都图个热闹吗,想安静跑什么酒吧呢?”潘一鸣跟在后面。童山东埋怨着时间太紧,巷路的不平整,说过些日子雇人弄一弄。
      
       穿过短巷右拐踅上斜坡,才看到霓虹灯闪烁的七樟酒吧四个字。路算起来倒没多远,主要是无法准确地描述这背街小巷的位置,对于那些初来乍到的朋友,童山东得亲自跑出去迎接。他的手机响得没消停,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酒吧整得相当不错。潘一鸣一眼就迷上了这里的味道。木桌椅,玻璃隔墙,红瓷杯勺,瓢瓤状的烟灰缸,各具特色。每一件物品,包括裸露的灯泡和色彩不同的光芒,折射出的不是世故、粗俗和锋利的心态,潘一鸣想到一个词。这里的主人似乎有意让每一位莅临者沉浸在“一丝不挂”的状态中。
      
       童山东把一个服务员叫面前,说“吃喝什么就点,别讲客气”后,就忙碌着招呼别的事去了,剩下潘一鸣在厅右一角坐下。这里离进门处不远,可以清楚地看到来此的每个人那种讶异的表情。“童山东的酒吧有品味。”潘一鸣后来逢人便赞美,有钱多好呀。
      
       人逐渐多起来。酒吧里没几个潘一鸣认识的人,却无意中瞟到站吧台那个喜欢凑到童山东身边耳语的年轻女孩,有点眼熟。
      
       “童山东现在是最幸福的人。老婆跟他离了,他还不想泡谁就泡谁?”潘一鸣抻长脖子搜索着漂亮的女服务员们,酸溜溜地对电话召集的几个朋友说。
      
       “他老婆挺漂亮的,艺术学校的舞蹈教师。两人没要孩子。前几年回家探亲时还见过一面。童山东却说离就离了。是呀,味道再好,一道菜吃多也厌了。也不怪,他长得帅,到哪里都不缺女人……”
      
       朋友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是羡慕还是要批判……
      
       于是,朋友们对童山东深入了解后的印象核心就是,他在男女关系问题上比较自由,他有令人羡慕的资本(外貌和经济)让女人主动投怀送抱。
      
       后来,酒吧里音乐和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得几乎要贴上耳根才听得清。潘一鸣不说话,看着四处晃来晃去的女人和光影。童山东出场,一桌桌地跟认识不认识的人碰杯,后面跟着笑容可掬的吧台女孩给他倒酒,嘴里喹喹啦啦地说着什么。他们只能看到她一张一闭的口型,两道弧一蹦一跳,像冰上芭蕾旋转的玉腿。
      
       童山东走到潘一鸣这桌,寒喧几句,勾勾食指,走到大落地玻璃窗前。潘一鸣几乎把整张脸熨平贴到玻璃上,看清了外面是一个院子,还有长势茂盛的几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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