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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评论不是想让作家成为敌人

发布: 2009-12-17 20:09 | 作者: 顾彬VS刘江涛



      
       中国小说家的心在哪里,我找不到
      
       刘江涛:那天新书见面会,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顾彬先生说,马原没来吗?原来是有所期待的,这本书里面也提到了马原。马原被誉为现代先锋技巧的开创者,今天怎么看他的先锋性?
      
       顾彬:他现在不写了,所以他是作家吗,他是历史。从那个时候来看他的作品肯定不错,我们很早看到他、介绍他,但是如果我现在再看他作品的话,我觉得里头描写的西藏的那个东西还不够。叙述者,小说内在的那个作家,对中国西藏的了解不够。感觉汉族很有困难真正了解汉族外的文化。
      
       刘江涛:他对西藏的了解和书写都还是有限的?
      
       顾彬:对。应该说是叙述者,主人公,不是马原。
      
       刘江涛:就是说,还没有真正深入西藏那片神奇的土地。
      
       顾彬:从今天来看。当时我们会说不错,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根本没办法去看西藏,跟西藏人见面。
      
       刘江涛:那么,如今觉得马原(形式上)先锋探索的成就究竟如何呢?
      
       顾彬:嗯,还是模仿多些……他现在停下来了,不写了。也许是他不能继续模仿了吧,没有新的东西和动力可以模仿了。当然,这是我的怀疑,我并不能从根本上知道。
      
       刘江涛:挺有意思的一点,马原把神的观念引入了小说,在中国作家里这样做的人蛮少的,很难得。
      
       顾彬:是。但是他当时和余华一样,按一个模式写。我老是想这么一个突出的问题,中国小说家的心在哪里,我找不到。所以我很希望我能够找到一个作家源头在哪儿,如果我这么说,也是自我矛盾的,但是你看德国当代作家的作品,你觉得通过他们的写作你会找到一个人的心,一个人暖的地方,一个人的热情。
      
       刘江涛:看不到哪些当代作家作品的热情?
      
       顾彬:比如在余华《许三观卖血记》这本书里面,我感觉到一种人道主义。我找到了某个人的心,不一定是叙述者的,但是肯定是内在作家的。
      
       刘江涛:但是这样的作品在当代少?
      
       顾彬:非常少。非常少。
      
       刘江涛:觉得余华“沉默”多年之后的长篇《兄弟》怎么样?
      
       顾彬:这本书我翻了一翻,很有看法。这两天在北师大,有个女学者说自己第一次看这部小说时讨厌,第二次看时有了兴趣,第三次就是喜欢了。我觉得这个也有问题,因为没有把余华放到世界文学来看。余华喜欢写脏的东西,就像德国有个女作家写屁股,写脏的东西,卖得好,发财了。不过,有什么意思呢?
      
       刘江涛:我觉得余华也许没那么简单。另外,国内批评家们较少从“脏”这个角度来考察这部作品。
      
       顾彬:很多中国的批评家也没有这种视野,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你说这本书有思想吗?
      
       刘江涛:这可能还得回到作家的“心”和“热情”。还能举出哪些有心有热情的作品?
      
       顾彬:你说的是1949年以后?如果说散文,是北岛。还有翟永明的诗,比如说她一首写年轻妓女的诗,到处都有这个叙述者的心。
      
       刘江涛:还是回到马原的话题,先锋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先锋是建筑在向外国人学习,尤其是向博尔赫斯、马尔克斯、福克纳等学习之上,对于这类中国先锋文学的合法性、正当性大家有一些议论,您怎么看?
      
       顾彬:从后现代主义来看,你跟着别人写作没问题。你看一个德国作家他写《香水》(帕特里克?聚斯金德),他模仿19世纪的写法,从现代性的写法来看,完全是错的,我不喜欢这部小说,但是它很受欢迎。这是第一。第二,我觉得每一个作家应该有自己的特点,《香水》作者有自己的特点,因为他知道怎么用19世纪的写法来创造一个新的作品,另外他的题目跟过去不一样。
      
       刘江涛:《香水》不同于中国的状态,中国的作家在80年代是在学外国,评论者对他们的原创性、民族性提出了一定的质疑。
      
       顾彬:是,我也对中国当代作家有这么一个怀疑。我为什么刚刚说如果没有马尔克斯会有莫言吗?没有卡夫卡会有残雪吗?等等。他们都是那个基础,所以我对他们提出怀疑,这个怀疑有没有道理,我不清楚。我觉得如果要认真研究1949、1979年以后的中国当代文学的话,先应该看所有的译本,看中国作家看过什么译本,你再看他的作品,才会知道他有多少自己独立创造的语言。现在有不少作者基本上没有自己的东西。
      
       刘江涛:但是,可能他们在80年代的时候模仿性特别强,可是90年代以来变了,他们越来越有自己的特色了。
      
       顾彬: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他们的问题在哪儿呢?他们对中国古典文学、哲学了解不够。这几天我有机会跟上海外语大学的老师探讨这个问题,他们认为中国当代作者看不懂中国古典文学,所以他们没有什么中国古典文学的基础。虽然说他们拾起了中国的传统,但是中国作家的基础是和欧洲文学、欧洲哲学、欧洲文化分不开的。
      
       刘江涛:提到马原等人写剧本时,顾彬先生说作家不应该这么做,甚至认为这是出卖自己。但是葛浩文,美国的汉学家、翻译家,他认为每个人都可以做很多事情,难道剧本就不是文学吗?
      
       顾彬:我后来也有解释,一个作家什么都不写,才写剧本,他完蛋了。一个作家早上、上午写自己的东西,下午做饭、照顾孩子,晚上写剧本,那么好吧。但是阿城现在什么都不写,马原什么都不写,剧本在中国不算文学作品。
      
       刘江涛:但是剧本也有它的文学性、文学价值。
      
       顾彬:当然了,书信也有文学的价值……但是一个作家的任务是为文学而活,为语言而活。所以马原什么都不写,他不写诗、不写小说,他完蛋了。很多中国作家是这样。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如果有人写剧本,他把他所有创造力都放进剧本里面,过去是这样:如果我翻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我没有办法自己写东西,我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翻译工作上,现在我有一个方法——如果我早上搞翻译的话我没有办法写什么自己的东西了。所以我早上写自己的东西,晚上搞翻译。
      
       刘江涛:其实阿城合作的这些电影导演都蛮厉害的,有侯孝贤,有田壮壮,都拍过好电影。马原写过电视连续剧。我不知道是否顾彬先生认为写连续剧比较差,写电影剧本就稍好一些,或者说写话剧更好,比如高行健一度以话剧闻名。
      
       顾彬:如果能够写话剧,那是艺术品。让他们都写话剧吧。连续剧我不看,对我无所谓。如果一个人为了赚钱写电视剧本,让他写吧。电影剧本,你说得对,电影经常是艺术品,经常。我不反对一个作家这样做,但还应该写自己的东西。
      
       刘江涛:是否有一种潜意识,顾彬先生认为诗歌和小说才是真正的文学?
      
       顾彬:散文也是,话剧也是。话剧现在在德国也是这么个现象,作家不再写什么话剧,奇怪,话剧家越来越少,中国也是。
      
       刘江涛:还有一个先锋作家叫格非,我看到这部文学史里面专门提到他的短篇《迷舟》,但是他的长篇不是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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