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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干

发布: 2008-8-15 08:48 | 作者: 许文舟



 

蒋承接到通知到乡上项岗,实际是乡长的提议。

自从乡长从水富村公所走出那天起,这个村的领头人一直是乡长思考着的问题。乡长分析了水富村存在的情况,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基层党组织保垒作用发挥不好,村委班子散乱。不换人的话,这个烤烟种植大村的各项工作就要落伍,这还不算,还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因此,蒋承到乡上顶岗,意图很明显,这是一种提拨重用的测略。尽管书记与乡长是有些分歧,最终还是让蒋承来到乡党政办公室,蒋承倒没什么,生活上省了操心那顿感饭,下班之后后拿只大碗就行,碗一丢就可以上操场弄弄蓝球,上班呢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跟着乡长到处转转,算是秘书的角色。没过几天,乡政府就有议论了,说蒋承受乡长器重,可能要提拨了。蒋承哭笑不得,怎么才来村上几天,就要提拨了呢,这不是太简单了吗?乡长也听到一些流言,可是无大碍,他仍然整天带着蒋承跑这跑那。有一次跑到省里去了,后来听说是要回了大笔资金,可是蒋承更加神秘起来,有人说了,蒋的身份只是来过渡一下,不久的将来嘛,乡长也得靠蒋承起家呢。有人说了蒋承来头不小,别看才二十出头,后劲大着呢。

蒋承在办公室里的地位明显提高,再也没有人叫小蒋了,蒋秘书还觉得叫小了,便称为蒋秘,主任不在的时候,有人竟直呼蒋主任。蒋承的碗有人替洗了,蒋承的袜有人悄悄帮洗着呢,有人开始打探蒋承家的情况,打探来打探去,一句话,蒋承有来头。蒋承弄不明白这些原因,后来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给他说了这些,蒋承笑得合不拢嘴。我那有这么大的来头啊,我家也在农村,只不过父亲进城了几年,户口改成了城镇户口罢了,母亲还是菜市场一个菜摊的主人,每天得起早去批发菜,再一斤两手卖出去。蒋承仍然默默地处理文件,处理着主任交办的一切事情,这一天,在蒋承处理的文件夹里,一封情书掉了出来,信封上写着政办蒋承收。蒋承拆开信一看,开头就是一首诗: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两个人明明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信是经过电脑打印的,署名处只划了一个符号,从笔迹上看无法看出是那个人所为,但蒋承有点印象,就是那个在操场边捧着一本小书却看着蓝球场上跳跑的人们的女孩,有那么一次,叫住蒋承说有事找他,女孩自我介绍道,她是蒋承一个单位的,也在乡政府大院内上班,仅此而已。第二天,同样又收到一封信,仍然是情诗开头,但是这是别人的情诗,如果这位女孩硬要用的话,蒋承倒觉得可笑,因为那是男人送给女人的,现在女孩拿起来给他,他是觉得有些出格了。诗在蒋承手里变成了淡淡的一束火焰,随着风的吹动化为一丝轻轻的叹息,蒋承觉得那人就在身边,某个办公室的文员,在蒋承顶岗之前,就听说女孩追求过三年前下派的乡长,给乡长同样写过这样的诗,乡长的老婆跟着上门,给过她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乡长险些被调离,要不是组织部门领导的支持,乡长今天是与蒋承无法相识了,至少蒋承不会被人很快提到乡上来顶岗。

蒋承接到文书的电话,说婚礼就在明天办,要蒋助理得也要回去不得也要回去,因为那是文书一生在大事情,蒋承见过世面,要蒋承给他们的婚礼作些安排。蒋承向乡长请假时,乡长正在召开会议,会议的内容不得而知,但每一位班子成员都绷着脸,看样子有什么大事正在商讨。蒋承等了半天,乡长在内的班子成员一个也没有出来,就给文书回了电话,说晚上不能回来了,要来至少也得明天。文书生气了,说你小子才去乡上顶岗几天就不认得人了,要知道你第一晚是睡在我床上的呢,蒋承知道文书也只说说而己,但他总觉得乡政府至少要发生什么。

假没请成。乡长对蒋承说,有件事要问你一下,你来到村上参与分过钱吗?蒋承一脸惊骇,没有没有。蒋承说,我至今还差欠着带皮羊肉店的300多元钱呢。乡长说,你缺钱缺到300元也没有吗,快去结给人家,弄不好县纪委要来。事情的发展并不象蒋承想的那么简单,从2004年2007年间,水富村共有十多万块钱说不清去处。蒋承根本想不到,就是这个穷得买不起一支笔一个印油的村公所,居然有那么一大笔钱在其间灰飞烟灭。文书的婚礼没能按期举行了,检院的同志已经提前介入其中,因为那一大笔钱涉及到的全是民政下拨款项。支书找进去了,有人去看过他,觉得支书象大病了一场,让他本来很低的血糖更加底,时不时就会昏迷,支书进去后一直在骂自己草包,骂自己怎么这么笨。村长进去之后也没有能象他给老婆说的那样很快就出来,文书也一样,进去了几天,出来时还带着一脸对婚烟的冲动,但婚礼是暂时不能举办了,阿香家不同意这门亲事了,原因就是社会上纷纷扬扬的说法,这个村所有的人都得坐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阿香哭得眼皮子象红桃子,还是觉得文书不可能贪污,结婚打家具的钱全是阿香小卖铺里苦来的,时不时文书还要在阿香的存折上哄用些。难到全都要进去了吗?蒋承真的感到害怕。他回忆起来到水富村之后的诸多事情,其实也不难发现,村公所干部每人也就几百元的工资,可是每家都盖起了洋房,先成了富起来的一部份。村长家吧,老婆基本上不做农活了,土地转包给了别人,自己坐收其成,到县城陪女儿读书,一去一来之间要多少花费,据说女儿读的还是富贵学校,就是需要交许多费用才能读的那种私人学校。支书家的情况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小卖铺赚了不少钱,村里差钱再多,总也不能把帐差到支书家小卖铺上吧。水富村有句俗话说:没有一群黑山羊就不要在村上当官,说的是现在的村干部家里都要经得住吃喝啊,否则,你再有本事,不是先富起来的一部份说话不响亮,群众不爱听。你比如说村长吧,他家一年的经济收入可与县领导比,家里还用着保母,村长家也开着一铺子,但这个铺子实际是以村长名义开的,这样既省得交工商管理费,又可以卖些不是那么正宗的商品,工商所的人来了,村长家的鸡自然得死几只,酒一进嘴里,什么事都没有了。村长家的铺子虽然不在村公所旁,专门卖化肥农药,阿定山的农户每年都要在他家赊销很多农用物资,比如说化肥你先拉去用,钱没有也不要紧,到泡核桃熟的时候,村长便会让人来收。当然,化肥的利润空间还是很大的,据说还要算上贷款利息。文书家也不例外,尽管家里不是很富,可是爹老子的山鸡养殖利还是很厚实的,老百姓说,文书的位子里其爹用一千只乌骨难换的,这话不敢说真,但可能也不假,乡政府下乡到水富村的干部,工作做完做不完,就得到文书家,拿上几只乌骨鸡。

蒋承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地难,好在来到乡上项岗,否则说不准哪天被拉下水。乡长把蒋承约到一处平坦的草地,聊的是城里的事情,比如那家歌厅卡拉OK好唱,那家理发店手艺要得,没有一句是关于村上的事情。蒋承爱与乡长闲谈,问题的关健还是这个原因,休息时,你很难从乡长的言谈里知道公事。但这一次不同,乡长开门见山,对蒋承说,你当水富村长怎么样?

蒋承有足够的时间想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的复杂性不亚于一个哲学问题。蒋承原本想借到乡上项岗的机会,多多接触县里的领导,找借口调回县城,与未婚妻一起备办生活。或者,调到乡上也行,呆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写写文章读读书该多好,上班可以偷着复习考研课本,顺便搭个车回城里遇遇未婚妻,也有舍不好。乡长说出这话时他有些惊慌,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他不说什么,但他有些恨乡长了,难到每天都找机会与他吹牛的原因就是这个吗?

蒋承回到办公室,埋头处理公务,在文件堆里,又发现一封给他写的信。他不想拆了,在一定格式的开头,无非是一些抄来的诗。再说,他也觉得有些压力,去留只是乡长一句话,书记说给乡长,你怎样让蒋承来乡上怎样让他从乡上回到水富村吧。乡长的消息尽管还只是探寻的口气,但乡长是不会开玩笑的,这是一种压力,他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排驱。正想着问题,隔壁的女孩悄悄来到蒋承的身后,用一双柔和的小手蒙住了他的双眼。这是谁,这是办公室,蒋承有些生气,但那声音却说,全部人马都出去植树去了,留下我与你,这样吧,我可告诉你那些信都是我写的,你都读了吗?我可是见到你第一天就喜欢上了你哦。蒋承把女孩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转过头去,女孩微张着欲望的小嘴,樱花一样的唇膏把本来很薄的嘴皮装点得妖艳,蓄满冲动的眼神有种难敌的味道,画妆过的面容虽然娇媚,但透析之后却有一种俗气。女孩是当地人,高中毕业就进入乡政府了,起先从事收发工作,后来得到一位县领导的赏识,把她身份一变就成了办公室秘书,尽管还不会写什么文字材料,但能说会道的她居然能把几位副乡长使得团团转呢。

蒋承落慌而逃,随便找了把锄头,便直接来到植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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