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随笔四则

发布: 2009-8-20 22:13 | 作者: 沈方





  1962年生,曾在行政部门服务二十余年,后辞去公职,现为自由职业。诗及随笔作品散见于报刊及网络,入选多种诗选。


      圣人不立言
      

       何以证明圣人不立言?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圣人如孔子尚且如此,圣人之所言怎么可以信其不是述而是作。
      
       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皆传先王之旧,而未尝有所作也。”不无有心的弟子,出于崇敬,笔录他平日的言谈,名之为《论语》,但孔子本人不知此书,更不知道日后此书成了圣“经”。
      
       圣人“述而不作”,然而有好事者代圣人立言。倘若孔子百无聊赖,随手翻开《论语》,是欣然微笑,还是拈花一笑?拍案而起,痛斥这帮浑小子,也是可能的。
      
       有的事情不会发生是因为从来不曾发生过。
      
       即便弟子们的笔录确凿无误,《论语》之所言是不是孔子欲立为文字的言,如今不可知。《论语》之所言的微言大义,孔子是否愿意为人所知,更不可知。
      
       焉知“述而不作”不是隐含了无可言的苦衷,焉知不是大神秘?
      
       疑问之间,好多年过去了,注疏注释,旧解新解,众多为圣贤立言者说了难以估量的未必是孔子欲言、所言的话,除了将孔子说成了圣人,辞不见得达孔子的意,倒是达了他们自己的意。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论语》之所言,焉知弟子们没有挂一漏万乃至语焉不详?笔录毕竟不是高保真录音。而《论语》无人不可读,倘若不可与言的人读了《论语》,使得孔子的言为不可与言的人听闻了,岂不违背孔子知者不失言的自律,人为造成孔子失言,罪过啊。反之,可与言的人读了《论语》,倘若孔子欲言与可与言之人的言来不及在《论语》中说出,何况,孔子对可与言的人也当有该言之言才是,非是有口无心的言无不尽。造孹啊,孔子终究被迫失人。如此失人,不如不言,省得担当失人的骂名,不如没有《论语》。
      
       怪不得子曾经如此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圣人不立言,不是圣人不能立言,而是圣人知道不可立言。不立言失人,立言必失言,失言的同时仍然要失人。立言与否均要失人,何必立言。
      
       不该有失的人自然不会有失,该有所失的人闻言还是要失,何必立言。
      
       启蒙是俗人的事情。启蒙以来,启倒是启了,原本的蒙仍然蒙在鼓里。故而,启蒙与蒙人穿的是一条裤子。
      
       俗人心中本无事,偏偏要说得煞有介事。俗人本无言,惯于借用他人之言当作自己的言。出自众妙之门的圣人之言经过二手、三手,无不失真之理,非变成俗语不可。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子又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孔子天地良心,他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送上几块咸肉,却之不恭,少不了要劝你几句。
      
       后人无缘送孔子咸肉,也想从《论语》中免费获取孔子的“诲”,岂不是枉然。
      
       俗人如何能免俗?俗人先自顾自说了一通,以为知无不言,然后等着别人送咸肉,纯属于守株待兔。
      
       一个小偷夜闯诗人家,被诗人当场擒获,诗人厉声道:“你要公办,还是私办?”小偷胆怯地问:“如何公办,如何私办?”诗人说:“公办就是送你去派出所,私办嘛,听我朗诵诗歌。”小偷连忙回答:“宁愿公办,不愿私办。”失人与失言往往如此。
      
       老子不想立言,无奈守关的领导勒索,只好变相行贿,立下五千言。但是老子有言在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之后又暗设机关,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想从《道德经》中闻道,难免上当。倘若瞎七搭八,以为“朝闻道,夕死可矣”,死了也是个冤屈鬼。
      
       怨不得李老先生啊,他看世间无道,不可言,无可言,实在无言。本想出关逍遥,撞上尹喜这种人,手头又无美金欧元,出此下策情有可原。既然受贿,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何谓圣人?圣人就是知道如何说话的人。
      
       圣人不立言,知道圣人不立言的俗人,进而言之,知道圣人无奈所言背后之不言的俗人,就不是俗人了,但未必是圣人。


51/512345>

发表评论

seccode

最新更新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