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梁谋与支离疏
龚定盦所云“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只为稻梁谋”，实在是一句废话。不著书，也得为稻梁谋。稻是粮食，梁是房子。游侠也得吃穿住行。地震一来，所有人甭管是著书不著书的，全都得围着稻梁谋。垂死面前，一条蚯蚓可抵十万黄金，半斤马尿未必施舍他人，遑论文明文字，何必皇恩浩荡？！除生存之外，其它的一切皆是奢侈。但中国之事，又从无规律可循。如今灾难未泯，亡灵未散，天下已作了沽名钓誉、施舍怜悯之辈的舞台。尤其是中国演艺界的戏子们是最典型的。平时从未可怜过一条狗，对现世苦难几千年来都充耳不闻，为点蝇头小利都能打得头破血流的人，某个时刻该表演了，于是却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到处大放悲声，何其虚伪，何其荒唐也！他们是为了死者吗？死者早就臭气熏天了。他们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善”以及“善人的位置”罢了，否则将无处藏身，引起公愤。否则将影响到自己未来的稻子和房子。说到底，这不也是稻梁谋吗？需要稻梁的是灾民，而谋取更多更大之稻梁者，却是他们。赈灾又没有文字狱的危险，当然是可以大喊大叫的。谁不喊谁孙子。而真的有什么非正义的灾难降临了，尔等还不是噤若寒蝉，一声不吭装孙子？帐篷里的孩子们从来就在读书，如今却成了你们的恩赐了。其实你们读过几本书？却俨然做着恩赐苦难者的名人。真是国家不幸戏子幸。若时局到了该烧书的时候，那第一个点火把的人，一定还是你们。稻梁谋？哈哈……每念及此，都不觉笑傲狂狷。
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晨起练拳，夜来写字。
于是看刀引杯，缩头畏尾，藏在所谓的艺术里冒充思想。
你什么也不做，依然会觉得自己有罪。于是想起庄子说过的一个废物：
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针治繲，足以糊口；鼓策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而游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常言所谓“支离破碎”，来源于此耳。
先秦残废人、怪胎支离疏，其实就是一个远古的难民，一个从来就遭受歧视的社会最底层的人。但以其作为一个伟大的象征符号，则可以上启先秦、魏晋散文之宗，下开傅山、徐渭散书之意，这才是古代大贤对于苦难者最真实的认识，而非那些像自来水一般的卑鄙眼泪。茨威格说：“只有直接去与受苦的人一起长期生活的人，才能称为同情。其他的都是虚伪的”。上次地震增加很多的残疾人，很多的支离疏。而本来中国的现有残疾人加上智障患者就已经接近六千万人了。他们全都在底层。他们以后怎么生活？靠戏子们的施舍吗？绝对不可能。偶尔的慈善只不过是伪善者作秀的时尚。面对苦难，支离其德者其实从来未有过，但如今思之，比之，发现残酷的庄周才是茨威格所说的，真正具有伟大同情心的人。他的确非为稻梁谋，却一针见血地刺开了我们内心的痛楚，让我们看到了社会分配不均所带来的悲剧。最关键的是，他为这种悲剧的心理疾病提出了划千年不变的治疗哲学，生存哲学和方法。
当代有很多社会问题，说白了，都是民生问题，稻子和房子的问题。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可能是道德问题或者什么政治问题，譬如盗窃、娼妓、贩毒、拐卖人口、叫花子、贪污受贿或者邪教与禁忌等……每一个最底层行业的人都面临为稻梁谋的问题。没有一个人生来就不知道好歹。喇嘛在敛财，拉皮条的也在敛财，不过都是为了养活自己。佛学院的和尚未必真有信仰，抱着小孩卖A片的农妇也并不是卖淫的。这些其实都是一种“支离其德”的表现。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以及对精神的封闭，只有很少的人能冷静地看到这里的本质。什么是真理？我以为，真理就是真正能帮助弱者解决灵与肉困境的那些方法。那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人身上，都能以良知和勇气生存的方法。真理绝不是让既得利益者赢得更多利益的什么手段。因为这个世上说到底并无绝对的强者。暴君、狂人与烈丈夫无疑也有软肋。身在帝王权贵之家，激于党争，未必就不面对淘汰的问题。邓通造天下之钱，也不免饿死。为了稻梁谋，人格与品德也可以支离破碎？这看起来简单的一段寓言，实在就是一个惨烈的现实。
2008年
最新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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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刻 值得我们思考
？
此文为博客杂谈，不求端正，信手狂草，惟愿大真而已。
我也有些感慨，借此抒发一下吧。其实，从工业社会起，一个具体的人已不再是，或者说很难是一个完整的人的概念。这是工业社会流水线的架构所至，大多数人沦为流水线的一个部分，比如象螺丝钉。几代人下来，大概人就退化了。这退化的过程，对于人类文明而言，是一个停滞的过程，就象一条大河逐渐被淤泥所塞。水流不动，则腐。
完整的人的概念，于我们后人而言，可以缅怀古代的高德学者，比如庄子，亚力士多德。就文艺而言，我觉得是在王国维之前吧。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也是回光返照，强调一下个人的完善与完美的概念。
哦，我最怕的就是这些人的自杀，仿佛预示着某个性灵空间的结束。老舍，海子，顾城，等等。
人，已经是支离的了。德，又怎么会不支离呢？
我觉得，杨典兄的出发点是完整的，如此来看这支离的世界。
[ 本帖最后由 梦冉 于 2008-11-23 02:41 编辑 ]
龚定盦所云“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只为稻梁谋”，实在是……
------ 梁？粱？
打擾，致歉。
金粉东南十王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我改成“梁”，为了象征吃与住，觉得意思更完整。不过就你一个人发现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