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材
清晨，我手里拿着茶杯，在喝茶。
一片茶叶在水中翻滚，好像一只盘旋的鹰。
茶水倒映着天空。但是茶是有边缘的。不仅如此，茶杯也有边缘。
茶杯在茶海上，茶海在桌子上，桌子在地上，地在楼上，楼在大街上，大街在城市上，城市在世界上……
世界也有边缘。正如每一个原子都有边缘。佛教把一切边缘与边缘的偶然交叉与生灭叫做缘。所谓“万法缘起”。世界的边缘是什么？就是差异。星球有差异，山水有差异，动物植物和人与人之间都有差异。没有差异，就是平庸。表达差异，就是个性。世界就是一系列个性的总和。每三千个我们这样的个性世界加在一起，就叫做“世界海”。每三千个世界海，叫做一宇宙。而太阳系、银河系、内外三维空间，三维时间，乃至于无限未来宇宙的膨胀中，有着恒河沙数一般多的宇宙，是为混沌。永恒中有多少个混沌？混沌是否也有速度？我不知道。早上起来的时候，脑海中飘过的一个念头，现在已经忘了。我们一生中，从摇篮懵懂时代开始，到最后进入棺材之前，所有那些从脑海中闪过一刹那但接着就忘了的无数个念头，若全部加在一起，就是混沌。奥德修斯，或尤利西斯的念头就是混沌。
有一门西学，所谓“混沌学”（Chaos）。有一张古琴，铭曰“混沌材”。然何为混沌？庄周忽、悠二帝所凿之中央帝也，谭嗣同仁学之所本也，蝴蝶效应也，涟漪也、漩涡也、细菌繁衍也，历史与革命动乱也、股票指数起伏也、以太也，彗星也，万有引力也，那使大自然一切飞禽走兽循环于弱肉强食而不灭亡之生物链，使人体血脉骨骸皮肉与精神融合粘连而不散去之状态也……
你想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吗？看看手里的茶就行了。
你在无穷生活的混沌里翻滚，卷曲，舒展，表现，就是为了释放你的芳香、纯粹和苦涩。你一度让人陶醉，还以为会成为一棵大树，浓荫蔽日，雄心万丈。敢与宇宙争风，与世界为敌，与混沌决一雌雄！但就是大树也一样。庾信所谓“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你也会平淡、衰老、凋谢、干枯、破碎……最后被畅饮过你的生活与时代无情地抛弃在尘土里。
其实你不过是一直在自己的手中盘旋罢了。
突然你就不再是鹰，就是一片茶叶。
2007年
[ 本帖最后由 杨典 于 2008-9-17 08:58 编辑 ]
最新回复
混沌和馄饨是否也有些瓜葛呢?
声音混淆过我的耳朵
心从来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