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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我对两个姜夔之隐秘阅读)

杨典 发表于: 2009-3-24 14:50 来源: 今天

《南渡》


我对两个姜夔之隐秘阅读






    我认识两个姜夔。
    一个自然是宋朝那位姜夔(1155~1221),南宋音乐家、古琴家、诗人与词人。字尧章,别号“白石道人”,世称姜白石。
    第一次看见这个姜夔的名字,并不是在书上,而是在我父亲的乐谱上。七十年代,我父亲正在疯狂地探索试验音乐。他将不少中国古琴或民歌中的音乐移植到小提琴独奏,或嫁接到钢琴曲上。这其中,就有姜夔的古琴曲《古怨》,以及根据他的词《鬲溪梅令》和《角招》写的音乐。姜夔是音乐家,在现存的《姜白石诗词集》里,有十七首词的旁边,都注有南宋的工尺谱。这是中国音乐史上的重要文献,它代表着七八百年前宋朝音乐的原生态。这些宋词乐谱到清乾隆时才被发掘出来,当时还无人能懂,近代才渐渐识别。词与谱,如花在镜,两相辉映地照耀着古代的一切读书人和乐人。也正因为如此,姜夔不仅受到中国诗人们的爱,也被历代音乐家所极度敬重。
    姜夔生活在一个历史上极端特殊的时期:宋室南渡,即南宋。
    所谓南渡,除南宋的政治与地理意义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汉族文化从狂飙之汉唐风骨,转而式微成含蓄而衰颓的病中吟。所以,那时词人已没有了吟咏千里黄沙,大漠孤烟的士大夫式狂狷,而只能是“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与“大夫仙去,笑人间千古须臾”了。就是长啸江山时,也带着些许脂粉气。
    我最爱姜夔的一首诗,是《雁图》:

万里晴沙夕照西

此心唯有断云知

年年数尽秋风字

想见江南摇落时


    似乎其中还有一些追忆唐人,看破南渡命数的风骨。
    当然,姜夔最好的还是词。南宋最后一个词人张炎,曾说姜夔的词是“野云孤飞,去留无迹”。我们也的确能在他的词中看到很多类似李后主、周美成、吴梦窗等人的大家气象。历史上的姜夔本是饶州鄱阳人。据说他童年就失去父母,在汉阳姐姐家度过了少年时代。读夏承焘先生的《姜夔传》,知道他是“朱熹爱其深于礼乐,辛弃疾服其长短句”。在当时,他就与杨万里、陆游、范成大与尤袤等诗人起名。他尤善古琴,且不仅精通音乐与文学,在书法也成就颇高。小楷《跋王献之保姆帖》,其藏锋如锥画沙,何其精湛。但他和历代许多天才一样,屡试不第,奔走四方,过着幕僚清客的生活。自古诗人就“为诗不为生”。姜夔的日子越过越穷,一生布衣,只能靠卖字和朋友的接济为生。最后他甚至穷得连自己的丧葬费都没有。
    姜夔著作的存目是多元而绚丽的,如:

《白石道人诗集》
《白石道人词集》
《白石道人歌曲》
《诗说》
《绛帖平》
《续书谱》
《大乐议》(一卷,散失)
《琴瑟考古图》(一卷,散失)
《禊帖偏旁考》(一篇,散失)
《若白石丛稿》(十卷,散失)
《琴书》(散失)
《集古印谱》(散失)
《张循王遗事》(散失)等

    大约有十二三种之多。虽然这些书大多散失了,但可以看见,姜夔的知识结构和创作范围,不愧为是南宋士大夫文人中的翘楚。他也是类似东汉蔡邕或后来明代朱权那样的“汉文化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他不禁在宋词上对所谓的清空、骚雅有深远影响,在琴学、琴歌、金石与书法上也是承上启下的人物。他的作品大多毁于元朝蒙古人入侵时期。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楚,商略黄昏雨……
    石榴一树浸溪红,零落小桥东。五日凄凉心事,山雨打船篷……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如此等等,姜夔的《侧犯·咏芍药》《暗香》《疏影》《诉衷情》《眉妩》以及著名的《扬州慢》等,太多的词早在我少年时代就感染过我。虽然我本性上并不喜欢太幽怨、冷艳和婉约的词,但汉语本身的美毕竟充满了魅力,让我不得不为其绚丽的典雅而叹服。记得我第一次买到《白石诗词集》时,是我刚到北京的那些年。我被北方干渴的气候,与亚政治氛围暴戾气味熏得十分焦虑。而姜夔,以及很多宋人的词,却不时地在我的心灵中,阅读中,完成着一次次精神的南渡。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说:“白石写景终隔一层”。他认为姜夔的词是雾里看花,并发现“北宋风流,渡江遂绝”。但在我看来,并非完全如此。因为我并不觉得北宋就比南宋多些什么风流。南宋有南宋的深刻与痛楚。金人战争,风雨飘摇,西湖歌舞几时休,不堪为今人肤浅的激愤所道破。而且,在中国古代政治学上,历来就存在着两个很值得剖析的现象,即北狩与南渡。北狩是指帝王的潜逃或回避,而南渡则是指王朝的偏安一隅。北狩不过是为了照顾一个人的面子而臆造出来的权宜之计。而南渡,则意味着整个文明的失败与错误。在历史上,严格地说:从汉晋气象衰落之后,如三国时期的蜀国与吴国、南北朝时期的南朝四代、五代残唐时期的南唐、以及南宋、南明、郑成功的台湾、太平天国、满洲国(虽然已是举族北狩,其意义也近似南渡)乃至后来国民党的台湾时期等,都属于这种文化的南渡现象。南渡来自历史大失败,因此,一切南渡文化中的第一特征,大多也就是表现一种颓废美、绝望美甚至是投降主义之美。尤其是南宋词、南戏(永嘉杂剧)以及南宋的琴歌等。譬如姜夔《古怨》里那种唧唧歪歪,又无限迷幻、萎靡与昏庸的雅乐式旋律,我们今天在昆曲音乐中还能倾听一些端倪,真所谓“亡国之音”。而南渡文学上的胭脂颓唐之气质,直到民国张爱玲及鸳鸯蝴蝶派小说中,都还在苟延残喘,令人困倦。
    在个人生活中,真正让我意识到“南渡现象”竟也可以被诠释为一种现代思想的,则是另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居然也叫姜夔。
    他就是我认识的第二个姜夔。
    这一个姜夔是现代人,民国生人,是我家的世交,原中央音乐学院音律学教授。1985年我刚到北京时,他就来我家做客。那时他就已是耄耋老头了。我父亲就对我说:“你知道宋朝有个姜夔吗?他也叫姜夔,不过你得叫他姜伯伯”。当时姜夔已经很老了,视力不太好,有点风烛残年的意思,但说话声音极洪亮。据说他也经历了民国、镇反、反右与文革……和我父亲是同学,也是一个怪人。他戴着度数很深的眼镜,白发飘然,身宽体胖,还总是穿一身蓝布衣,戴着一个蓝色假袖。如果是冬天,他还会戴一顶旧军用棉帽,脖子上还会挂着一副军用大手套。这完全是一身毛泽东时代的装束。那时我还小,但早就听说他的英语特别好,且也精通古代汉语。他和音乐学院研究音乐美学的蔡仲德先生、教授古文的方成国先生,以及研究印度音乐的陈志明先生等一样,都是我们从小就很崇敬的在学术上非常精的人。我记得姜夔那时总爱说笑,还故意发明了一个单词,叫做NOK。他说:既然OK是好的意思,那NOK就是不好。于是一遇到什么烦人的事,他便连续说NOK、NOK、NOK……以此来解嘲或解围。尽管如此,在我记忆里,我父亲却一直戏称他为“白石道人”,且从未改口。
    我还记得有一次,偶然碰到他骑着自行车穿过音乐学院的恭王府操场。他看见我,于是就停了下来寒暄。那时我才十六岁左右,他已经近六十岁了。他问我最近在读什么书。我说全都是在瞎读,有魏格纳的《大陆漂移说》,还有《全汉赋》和《晋书》之类,也没什么好书,都是老书。
    他说:那也不错啊,看来你以后是个杂家,还是个诗人。《晋书》……恩,很不错,《隋书》你也读了吗?
    我忙说:没有没有,我哪里看得了那么多?
    他说:不必全看,采其大旨就可以了。
    我想了想,问他:那您最近又在读什么呢?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笑道:既然你喜欢诗,那我问你‘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知道这是谁的诗吗?
    我说:我忘了。
    他说:王维。然后就骑车扬长而去了。
    我想姜夔的意思是说,书是小意思。他对书本问题不太关心,也觉得没什么可介绍给我的。纵然如此,奇怪的是我每一次遇到他,他还都会问我在读什么书。而且每一次,他都能针对我读的书来谈一些问题,包括西方文学、哲学与宗教。他广袤的精神原野和记忆力让我很吃惊。
    姜夔家的电话号码后四位是5768。据说这是他故意选的。有一次,我听见他对我父亲说,我的电话号码很好记,5768,你还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父亲回答说:这是为什么?
    姜夔说:看来你记忆力还可以,没老。
    两人说完,相视抚掌大笑。这一笑,先把我笑蒙了。后来才想起来,原来他们说的是一九五七年六月八日。那一天,毛泽东第一次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那篇著名的开始打击异己的反右文章《这是为什么?》。而这个电话号码正是我父亲被打成右派的那一年的日期缩写。正是在那一年,他和全国几十万(或上百万)的右派们一起,开始了毛时代残酷的被迫害生涯,也开始了自己人生中那一场最痛苦漫长的“南渡”:下放。姜夔则幸免。
    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历史与幽默方式。
    大约10年之后,我因写琴学方面的文章,又去姜夔家请教过很多次。那时,他的腿病已经严重了,像陈寅恪似的,走路有点瘸。他的状态像个皓首穷经的江湖废人,或古代传奇小说中的异人古叟。书房就是他的山洞。他的书房非常狭窄,但堆积满了钢琴、书与各种资料,几乎只留下一个人坐的缝隙。我向他请教和一些律学方面的问题。当然,我们也曾谈到历史。
    你认为什么叫历史?姜夔问我。
    我说:历史就是对真实事件的炫耀、删节和装饰。
    而姜夔说:历史就是伪装的记忆的总和。所以,我从来不写回忆录,也不会写关于历史的文字。能写的都是假的。
    于是,饱经历史的姜夔没有留下什么文字。
    我手里只收藏着一册他送我的《七位小数音分位反对数表》。
    这是一本律学表,通篇没有一个文字,只有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小数点。不懂的人看起来就跟电脑里的所谓“矩阵”差不多。
    我想,就在这些数字里,其实隐藏着第二个姜夔的生活、思想、爱和要说的话,以及他对律学的探索。律学是一门精深的学问。其实在我看来,中国音乐之所以从宋朝以后没有进步,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律学没有发展。律学不发展,是因为中国的物理学与数学不发展,自然科学得不到尊重。虽然朱载育在明朝时撰写《乐律全书》和《律吕精义》等书,对十二平均律的推衍已经远超过了西方,但是我们却没有将其运用成自由的音乐。十七世纪,朱载育研究出的十二平均律的关键数据“根号2开十二次方”就被天主教传教士带到了西方。据说后来,德国伟大的巴赫,就是根据它而写出了钢琴组曲《十二平均律》。目前在世界各国的键盘乐器上,十二平均律仍被广泛应用。姜夔研究的律学,就是继承了朱载育的传统,将律学中音的精确性再无限分割,确认与接近音准。从七位小数,后来一直延伸到九位小数……
    在律学上,没有绝对音准,只有相对音准。
    中国历史的真相或正义也是,从来就是各持一词,谁说的是绝对真的?是绝对正确的?只有相对的真相与正义。那些喜欢用“绝对正确”的话来阐述历史与真相的人,恰恰是集权时代中用“最高指示”来消灭别人的人。
    姜夔,尤其是与第二个姜夔的交流,在我潜意识中其实有着深远影响。我甚至在自己的一些小说中,也经常用“夔”来做主人公的名字。除了因为夔是一个上古的音乐家和《山海经》里的独脚山魈之外,似乎也是因为姜夔与我家的关系,总带给我一种神秘感。1992年,我也是因为受到音乐与文学的双重启发,而写了《十二平均律》一诗。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首诗当时其实是下意识地在向姜夔以及中国音乐与律学的致敬。甚至我自己,也是在写完后很久之后才发现的。我记得诗《十二平均律》的全文有十三段,我当时的想法是每一个音写一段,而正中间多出的那一段代表听觉的记忆,这里不妨引之:

首先是物质的平均律
象一部转动的书,或球体故事
在人类数学般的腋下
长出三种金属:机器,武器,乐器
每种都充满一群人民

这是经验的平均律
四种气候交替,生物迁徙
诞生,妇女们围着一个妇女
如同身怀女婴,母体中有母体
一种纯粹的涵义

这是概念的平均律
形而上建筑,立体几何的高度
山岳的锐角逐渐指向
四边平行的河流,这一切
由一只鸟划着圈测量角度

这是感受的平均律
和感到某个遥远的人就在附近
一样,甚至就在中心,却摸不到
如地核和脑髓
只有死亡能够达到

这是意识的平均律
一个事物出现,另一个就知觉
仿佛突然的平方根,使一个数失去自己
仿佛一个星球取消另一个
但仍然充满海洋,充满陆地

这是乐感的平均律
五个音与七个音之间
黄金分割,一种半音般
优美的休息,象这双相对的手
无声的音即不上升也不降落

这是记忆的平均律
宛如一只贵重的手垂在一本回忆录上
一个在椅子周围盘旋的老人
一颗干缩的熊胆在他
手中的水杯中盘旋,地球转着……

这是领悟的平均律
光芒——象一束渐强符号
从一种生活到另一种生活
剌目,自始至终
而真正的事物在照不到的黑暗里

这是印象的平均律
任何公式都在体验中成立
任何苦难都在计算里,而这之后
一个定义,将是事实的反光
而事实将隐藏,犹如战前军队

这是忘却的平均律
坏父亲、童年、化学武器般的教育
梦的导弹袭击了人性花园
每个肉体都是一处遗址
度过一生就恢复文明

这是完美的平均律
这一个音里有十一个音
混合往事,搅拌未来
在茂盛的植物乐曲中
颜色与和声补充着茂盛

这是神权的平均律
一切都是——升起、再升起、只是升起
为了最后的落下,象一个劣等民族
一种假装团结的喉咙
紧张的声带,虚伪的吼音

最后是精神的平均律
物质终将被挽回,成为美的物质
通过一个长长的尾音能听到
万物都平衡——物质向物质
包容于回旋的十二平均律


    第二个姜夔的秘密存在,从意象与音乐的核心中给了我一种罕见的燃烧。每个人的作品中都有自己的生物密码,如果不诠释,则无人能管窥一二。
    而作为汉语的现代诗,其实也不过是一种文学精神的南渡。
    因为在西学东渐之后,代表我们古代文明的宗教、文言文、律诗、志怪、宋词、元曲与话本小说等,也都被西方文学残酷地击败了。就是三十年代民国那帮人,也不得不靠吃夹生饭和乱炖杂文来维持汉语的挣扎。到了毛泽东时代普遍的愚民现象后,比游牧民族的铁骑更冷酷的“语言的暴力”,就更让人的内心感到矜持和恐惧了。文革与1989年事件,使每个读书人的灵魂都有一个南宋,或一种对强权制度生活的投降、厌倦和颓废的南渡。只是,在这场跨世纪的现代南渡里,我们是否能将古代汉语的大失败,反馈成一场对人性、历史与罪的战争或胜利。即,我们的南渡是否能拥有自己真正的精神朝野和园林?
    这是我对第一个姜夔之境界的符号式诠释。
    同时,这也是我在第二个姜夔身上看到的最多的问题。

不见青青绕竹生

西风篱落抱枯藤

道人一任空花过

愁杀山阴觅句僧


    这也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姜夔的诗。而在我看来,当代的第二个“白石道人”经过“西风”的洗劫后,也像个看破空花的苦行僧一样在活着。
    宋朝的姜夔就像月光,当代的姜夔则像是阴影。而过去那个姜夔的月光越皎洁,现在这个姜夔的阴影也就越深。
    记得有一天夜里,我从第二个姜夔家出来。当时已因病而瘸了腿的姜夔,借口去散步遛弯,竟然就一瘸一拐地推着自行车,一直送我到了复兴门地铁站门口。寒风凛冽,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走得很慢,于是我们就谈了很多。一站地的距离,我们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我们从司马相如、朱载育、十二平均律、马思聪等等谈到第一推动(第一哲学)、巴赫、哥德尔、亚里士多德、庞加勒、薛定谔、贝尔与爱因斯坦……他非常兴奋,可以想见他年轻时的激情。站在地铁门口,我们还不断地说了半小时的话。他似乎在心中有那么多的话想要说。在我的幻觉里,有时候我一直会把他和宋朝那个姜夔混淆。因为他们都是那么地充满古典的魅力和渊博的学识。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可爱而幽默的老人,一旦想到落笔,其在思想表达的必要性上,却谨慎与诡谲得让我惊讶。王国维说:“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这句话在我看来,却又是那么像是在说现代这个姜夔的。因为这个姜夔又是那么坚定地、几乎是怨恨地对过去的情感、对历史和往事不写一个字。在艺术上,他和宋朝的姜夔那么地接近。而在文学上,他们却故意背道而驰。聊天可以,怎么聊都行,但绝对地——终生不写一本书。如果说,宋朝的姜夔作品的散失,是由于蒙古人入侵后对中国文化的摧残,那么现代的姜夔,则几乎是因为对文字狱的恐怖记忆,从而主动地放弃了这文化的意义的。因为他知道,在一个空前的集权制度的监视下,你写什么都是多余的谎言。在已然消灭了古典美,早就用“破四旧”将每个人洗脑了的残酷的大环境中,中国文化其实再也不会有任何南渡精神。蒙古人消灭的只是人的肉体和著作,而近百年的集权制度消灭的则是人性与文化价值观。因此,宋朝姜夔亡了国,却还可以勉强靠写字孤芳自赏。而当代的姜夔则是亡了心,所以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在生前,他就干脆地让一切人生、记忆与学识全都归零。因为这个姜夔不再南渡,而是走向了类似狂禅纯空之路,也可以说是一种大绝望之路:遗忘。
    如果说,南渡精神确是中国古代史上的一个象征人格最后尊严的符号,那么第一个姜夔还算是南渡的梅花。而第二个姜夔,则已不得不沦为南渡的鬼魂。



2009-3北京



[ 本帖最后由 杨典 于 2009-3-25 21:44 编辑 ]

最新回复

杨典 at 2009-3-24 15:01:30
注:姜夔(1931—)1956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年初考入苏联专家巴拉晓夫试唱练耳班学习直到专家回国。1964年起师从著名曲艺大师骆玉笙老师学习京韵大鼓,1973年起师从缪天瑞教授学习律学,1975年起师从萧淑娴教授学习福克斯体系。后在中央音乐学院任教至今,从事教学工作已五十余年。1958年后历任天津音乐学院教师及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音乐创作人员等,1978年起在中央音乐学院教授视唱练耳、律学等课程至今。现为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中央音乐学院学报编辑委员,中国律学学会会员。1989年曾出访加拿大进行考察和讲学活动。1990年作为第一发明人与其他单位共同研制的"电子计算机调律键盘教具"获文化部科学技术进步奖三等奖。编有《九位小数音分值反对数表》、《乐理基础习题集》,选编有《成人视唱教程》,并发表有关律学、视唱练耳和乐理等学科的论文多篇。

[ 本帖最后由 杨典 于 2009-3-24 15:03 编辑 ]
海客 at 2009-3-24 15:48:20
精神、激情、思考、历史、音乐、人生感悟 ,,,多味交汇 ,厚积薄发
,,,,,看杨典文章 赏心悦目

现代姜夔确实参破人生了,5768丰富了他的人生睿智,却让他对人生美好看法枯竭殆尽,,,,他不写回忆录 也就自然了

兄有一句“南渡来自历史大失败”,窃以为是:南渡来自一个朝代的大失败,因为历史不存在失败,只有兴亡更迭。

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是一个朝代而已

本朝初年相识兄台  幸会幸会

[ 本帖最后由 海客 于 2009-3-24 16:24 编辑 ]
杨典 at 2009-3-24 15:55:15
也对,不过我说的南渡不是南宋那一次,而是整个历史状态。谢谢兄弟!
海客 at 2009-3-24 16:12:35


关于写书,其实现代姜夔看得通透呵 很赞成

写书也是人的一种本能和精神需求,憋不住或者想写的自然就会写。

有的人立志写鸿篇巨制,并且殚精竭虑,到头来未必能够流传后世;有的人信马由缰,写来自娱,未必就不会流传得以娱人,谁说得清楚呢?呵呵

任何一个朝代 ,写书的人如果多如一座森林,那流传到后世的书籍不过是几片叶子,至于是哪几片叶子,只要不象秦始皇点一把山火,那就要看东西南北风的随机选择了,,,,,

空  空 空

(莫看今日楼比高 多少朝代脚下土------突然想到的就写下来哈)

[ 本帖最后由 海客 于 2009-3-24 16:23 编辑 ]
海客 at 2009-3-24 16:18:48
他说:那也不错啊,看来你以后是个杂家,还是个诗人
--------------

老先生快赶上算命的了 真准啊
善阅世 自然善于阅人,,,,,,
杨典 at 2009-3-24 16:25:45
说得很对。
张伟良 at 2009-3-24 18:24:38
“当然,姜夔最好的还是词。南宋最后一个词人张炎,曾说姜夔的词是“野云孤飞,去留无迹”。我们也的确能在他的词中看到很多类似李后主、周美成、吴梦窗等人的大家气象” 以词为弓,以情为箭。
梦冉 at 2009-3-24 19:43:27
我其实更喜欢读杨典写有关古诗或古文的散文, 很优美, 柔软, 也有闲情逸致. 而写现实的散文却更多了些愤慨和血泪.
杨典 at 2009-3-24 20:38:38
谢谢大张和梦冉。
海客 at 2009-3-24 21:09:03
我都喜欢 喜怒哀乐都是杨典文章  



如果他是单身 ,我又是漂亮女孩,  我索性嫁给他得了: 给他一杯清茶 ,可听天下文章,直至日暮西山 。。。。。。一辈子有故事可以听!



嘿嘿 嘿嘿 开个玩笑了

[ 本帖最后由 海客 于 2009-3-24 21:34 编辑 ]
杨典 at 2009-3-25 11:41:12
哈哈
海客 at 2009-3-25 12:01:29


,
海客 at 2009-3-25 12:20:23
http://www.366200.cn/music/%E7%94%9F%E6%97%A5.mp3

提前预祝 哈

[ 本帖最后由 海客 于 2009-3-25 12:22 编辑 ]
梦冉 at 2009-3-25 19:33:36
中国的古代和当代的文化之间有多少交集?这是令我好奇的问题。杨典这篇文章很奇特地写了这个交集。其实,马列主义是欧洲的思想,却在中国的民国后期以星星之火势而成燎天大火,成为新中国的主流思想。中国就这么被西化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在什么地方?还存在吗?反过来说,没有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是否还算是有文化的呢?也许只有遗忘现实文化中的自我才能回归到那已归为日常和虚无的中国传统文化?
杨典 at 2009-3-25 20:47:18
谢谢海兄,俺又长一岁。
谢谢梦冉,你说得很对。另外,本文细节有所更正。
李大兴 at 2009-3-25 22:31:53
在词史上,白石与美成、梦窗并列大家,学词之人,不读苏、辛犹可,不读白石、梦窗,是很难写出词味的,多流于长短句诗了。

另当代中国知识分子不肯写的主要原因,我看还是记忆留下的恐惧感。
杨典 at 2009-3-26 10:01:26
谢大兴兄点评!
沈方 at 2009-3-26 13:20:43
哀莫大于心死。两个姜夔皆是奇人。
南渡现象的分析发人深省,精辟。
我读杨兄诗的印象,再看此文,以为白石杂稼轩,有儒雅有杀气,如切似割。
好文章。
杨典 at 2009-3-27 09:34:59
多谢沈方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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