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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南》(随笔)

杨典 发表于: 2009-1-19 20:03 来源: 今天

《二 南》




    二南,原名叫梁二南,是我的中学同学、同桌、未来的小提琴家。但1987年,他死于先天性脑癌,年仅十七岁。据说他的肿瘤是从胎儿时期就带来的,肿瘤不大,但正长在三片头盖骨的中心缝隙里,很难移除。而且,在医学上,这种肿瘤一般的发作年龄就是十七岁到三十岁。这一年,二南刚好满十七。
         1987年,我已经开始写诗。但还在画画。
    我记得二南看过我那时的画,但是我记不得他说过什么了。
    二南太小了,相貌俊秀,他死的时候还是个处男,甚至还没谈过恋爱。二南是天津孩子,和我一样出身音乐世家,自幼随母学琴。我记得,他有时候会说有点头疼,但很快就好了。他的额角、鼻翼和腮颊边上,隐约能看见一些纤细的血丝,整个面孔却显得很白皙,睫毛尤其长。
    我们同桌了大约一年多,后来是前后桌。
    这期间,我上课爱捣乱,没太多跟他说话,但是关系一直很好。我们交往的时间也只有一年左右,所以,他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知道我。
    就在我们青春的中心,我们都无法懂得死亡其实是那么近,那么直接,而且会来的那么霸道,好像一阵莫名的五雷轰顶。
    据德国宗教史学家记载,基督教新教创始人和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有一次和一个少年密友相约出城,适逢下雨,刚一走出城门,忽然天上打了一个雷。一道闪电降下的雷,正好劈在了那个少年头上,他当场毙命,竟然就这样死在了马丁·路德身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惊恐、悲伤和神秘的惩罚,让路德猛然意识到神的存在,于是真正开始了他的信仰与布道生涯。
    当然,那时候我跟没尾巴猴儿一样,啥也不知道,更不懂什么神学。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二南,是在音乐学院的操场上。
    他背着琴,远远地走过来,看见我,打了个招呼。那天,他戴着一顶旧的民用迷彩军帽,脸色还是那么白中透着粉红。我说,帽子不错啊。他竟忽然摘下来看看,说:是吗?……那送给你吧。然后把帽子往我手里一塞,就匆匆走了。一边走,一边挥挥手。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更没有想过这就是最后一面。
    接着,有几个月不见他的踪影。
    同窗的人说,二南住院休学了,要下学期再来。
    再然后,就是一个消息:二南死了。
    怎么就死了?脑癌。怎么就得脑癌?先天性的。我操。
    在八宝山火葬场,二南家人搞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我们班所有的人都到了。很多同学折了哀悼用的白花,分发给每一个人。学校专门安排了一辆大巴车,把我们送到了火葬场门口。然后,我们排着队,看见二南的遗体被从化妆间里面送了出来。他母亲被家人搀扶着,两眼哭成了桃子,人几乎垮了。但二南的脸色还是那样白里透红,像个蜡人美少年,跟活着时一样。我们逐一把白花送到二南的身边。所有的女生都在哭,所有男生也都在流泪(或假装流泪)。我是唯一一个没有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哭不出来。因为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二南死了?怎么可能呢?我为什么要哭?我一点都不难过,只觉得迷惘。
    火葬场的司炉问:这孩子才多大啊?
    有同学说:十七岁。
    司炉说:这么小啊……那别排队了。于是他们把二南的遗体推到了最前面。这时我才明白,在火葬场,让你先烧,那是一种优厚的待遇,是表示一种尊敬。因为在那种地方,每天都有遗体在等待进火炉,时间放久了,反而容易有气味,而且让家人会等很久。想让亲友早点化为骨灰,往往还得开后门。
    于是,二南进去了。在火焰中成了一团灰烬。
    这就是关于二南的最后的印象。然后,很多年过去了……二南这个名字在所有人的听觉中消失了。直到90年代初,我在美国学者罗伦·培登写的《这是我的立场——马丁·路德传记》一书中,读到马丁·路德与他少年伙伴的那段天谴史,我才忽然想起了二南。
    二南死的那年,他哥哥梁大南,正好第一次任中央乐团首席,现在也是有着高薪与丰厚待遇的国家某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他们兄弟感情很深。可以说,在艺术上、音乐上,他们兄弟俩的天赋都很高。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在他的生日、祭日里,也许他的家人还会谈起他。大家甚至完全忘了他死的日子。今天能写文章怀念二南的人,大约也只有我一个。当初的朋友、同学、熟人等早就散了,很少听人提到他。但是我记得二南。我写他是为了那时我们曾有过的一点的接触?还是面对他遗体上那张蜡像般皎洁的少年面孔时,我第一次对死亡有了认识?或许都不算是。也都是。
    每个人在人生的某些阶段,都会经历一些人的死。而在少年时代的朋友中,我只经历过三个人的死,一个是我1985年刚到北京时在铁路一中的同学王小刚。据说他是游泳的时候溺水淹死的。他给我最后的印象,是一个人在操场上玩飞腿。他的体育成绩非常好,爱运动,喜欢武术。我们在玩的时候,他一下能蹦起来很高,然后左腿凌空,朝前方飞快地弹出去一脚。同学们往往冲他的动作喊:我操,真牛逼!有一年暑假我回重庆,再回北京时,进到班里,他就不见了。别人告诉我,他死在了他家附近的一个运河(或池塘)里。于是,王晓刚在操场上飞起的一脚,就变成了我头脑中最后凝固的镜像。
    另一个童年时代的朋友的死,则是前不久的事。
    就在前年二月,重庆有人带消息说,小双(陈文俊)死了。陈只比我大一岁,“小双”是他的外号。这是因为他哥哥叫大双(陈文忠)。大双从小就有支气管炎,体弱多病,很小的时候就有点驼背,佝偻。而小双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现在想起来,小双其实长得很有特征,消瘦、俊秀而黝黑,个子也比大双高很多,右边脸上有一块很大的黑斑。那是因为小双幼年偶尔发烧时,他母亲给他贴错了膏药,于是留下了类似胎记一样的黑色的疤,让人想起“青面兽”。
    小双突然死了,据说是在一天晚上,和另一个童年伙伴马翼喝酒之后。
    听说他当时喝了很多,摇晃着回家,然后自己去浴室洗澡。过了一会儿,他母亲听见浴室里“咚”地一声,不知道他在搞什么,还骂他,让他小点声……后来打开门一看,他已经晕倒在地板上。他母亲以为他是醉得太厉害了,就把他抬到床上,盖上被子,还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小双也一直没醒。于是他母亲才慌忙打电话叫来马翼,并急忙叫来医生。但人已经不行了。医生来的时候说人都已经冷了、僵硬了。死亡原因是脑溢血。
    最奇怪的是,他死的一个月前,我居然梦到过他。在北京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梦到过重庆小时候的伙伴。不知道我做梦的当天是不是他死的日子。我也有十几年没见过他了。也从来没想起过他。记得大约十三年前最后一次见他时,是在重庆歌剧院的大门口。他和他哥大双在一起,还有林林等几个人,正在打闹……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他们当时是刚毕业,在做服装生意。已经20岁的人,我与他们也已经有距离了。
    当时小双看见我回来,只笑着说了一句话:“你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啊!?”
    这句话我一直印象很深。其中似乎没有意义,但好象又什么都说了。
我记得,作为差异,小双为人相对仗义,也比较善良。而大双多病,心理上与为人上也比小双邪性些。兄弟俩从小还是有很大区别。他们还有一个姐姐,叫英英。比他们大很多。英英结婚后,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就夭折了。后来她又生下一对双,就叫“小大双”和“小小双”。而英英则病死了。接着他们的父亲也死了。他们父亲的外号叫“元头”,年轻时在那大院子里很霸道,横,嘴里整天抱怨咒骂不断,吹唢呐,喜欢读《水浒》。我第一次看见这本书就是在他父亲元头的床边上。我记得80年代黑白电视里播《武松》时,元头指着电视对我说:“听见片尾的唢呐了吗?那曲子叫《一枝花》,霸道哦”!元头是个矮子,一辈子得罪人很多,相貌丑陋、愚昧而又牢骚满腹。他晚年时,一个人坐在剧院门口,靠出租电子游戏为生,非常穷困潦倒。他们家的孩子这么多夭折,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报应。我倒是觉得他们的母亲一定很难过,也很坚强。
    小双死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所以还不算夭折。
    但他的死让我想起很多童年往事:那时候我们没有现在这些孩子的任何玩具,主要是靠玩蚂蚁、苍蝇、金鱼、蚯蚓、老鼠与火柴等过日子。重庆歌剧院是八一路281号,那地方俗称就叫“281巷”。那是一个大院子,其前身是重庆市公安局。大小双的家和我家门对门,很近,几乎每天在一起。那时我们都只有六、七岁。281巷很大,有个大操场,也有很多过道、水沟与角落,我们就趴在地上折磨各种小动物取乐。小双徒手抓苍蝇的功夫是一流的。他能在10分钟之内抓满整整一药瓶苍蝇,然后我们一起拿去喂蚂蚁。说是“喂”,其实是把蚂蚁从洞口引出来,然后一一用火柴歼灭之。歌剧院对面的兵站有一个大水池,我们也常去那里钓鱼,抓沙虫。大双则是养蚕的高手,他的蚕结茧后就会拿到中药店去卖,换钱买吃的。不过大双个性很阴,总喜欢恶作剧,整邻居的鸡或者偷人家的东西。夏天,我们就一起睡在露天操场上,吃西瓜,溜旱冰、喝酸梅汤;我们还一起在电影院门口污农民的瓜子和水果,拥挤在人群里混免费电影看……童年的大小双曾与我整天泡在一起,吵架打架,互相之间十分了解。大双成年后依然多病,佝偻咳嗽,形象猥琐。小双则是很典型的重庆孩子。但时过境迁,兄弟俩后来在做什么,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直到前年春天,我再一次听到他们的消息时,就是死亡。
    对于我,小双似乎死得也很突然。突然的死简直象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可怕。不过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往事太遥远,我好象也一点都不伤心。我只是觉得人的生命很脆弱。就跟我们儿时用火柴歼灭的那些蚂蚁一样,说没就没了。都是来人间走一遭而已。小双死了。现在想起来也都不敢相信。他小时候捣蛋的样子好象也是昨天。可他能留给我的,大约只有他那句话了:“你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啊!?”以及他说话时那惊讶的,搞笑的表情。
    但是二南之死,与上述的两者都不同。二南就在我身边。
    主要是,我是亲眼看到过二南死亡的最后形象的。火葬时他遗体的那个样子在我心里太深刻了,几乎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惊恐。这种死亡不是惨叫,不是毛泽东时代的大饥荒、不是文革暴力与纳粹集中营的大恐怖,不是电影里尸横遍野的战争现场,甚至不是两年之后,那些在1989年事件中,在广场上我见过的那些惨烈的死亡。这只是最靠近你皮肤的一阵来自死神的呼吸,吹气,是一阵你从未见过的冷风。这是一种摧枯拉朽式的触及灵魂的针刺和彻骨的寒气。因为它实在就坐在你身边,和你说话,握手,笑……
    我第一次对所有存在的意义有了一种本能的,巨大的怀疑!
    我认识到一种生命在偶然性里的、特殊的不公平。这种不公平的力量是那么强大,一旦它想消灭我们,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黑色骨灰盒、黑烟、黑纱、花圈、司炉、眼泪、还有黑压压的人群……每天,在我们这个城市的一根秘密的大烟囱里,要送走无数的肉体。骨灰盒被放在火葬场的万人楼里,密密麻麻。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又有无数个大烟囱,又有无数个万人楼,无数个没有人去编号和祭奠的骨灰盒。我记得前不久看美国影片《迷失》时,有句台词。主人公在大家陷入互相猜忌的时候,坐在海边说:“空难之前,我们做过些什么,我们是谁,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才能从这荒岛上获得拯救”。在一部纯商业片中,此话却非常深刻。难道不是吗?其实地球的出现、大自然与国家的交叉、生物链、气候、季节、年代或整个人类历史的存在,以及我们的死亡,乃至万千动物们的死亡,都犹如一场必然的空难。而那神秘的“空难”之前,我们究竟是有罪还是有错?我们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们之间从童年开始,就曾和周围的人发生过多少苦难与纠葛……?这些都与目前的困境无关。其实,当你还是一个精子的时候,你就象遇到乱流后失事的飞机一样掉到了大地上。童年与少年面对死亡,都相当于这种面对大事故时的惊恐和眩晕。当每个人长大后,会发现自己不过是在一座充满危险的岛上幸存的小人物罢了。我们需要的是齐心协力从这个充满灾难的恐惧中走出去,或者找到互相安慰的可能。我们必须在当下的迷失中看到坐标。从这个角度来说,科学、充足的物质生活、艺术、哲学、基督教的普世主义,佛教的轮回时间观或者禅宗、诗、医学等,都是没有意义的,又都是必需的。我想,路德在他的少年伙伴猝死于雷电时,他似乎也明白,宗教对我们批判、科学对我们的帮助,虽都不会有本质上的作用,但又只有这一点粮食。我们必需活着,透视一切悲剧的存在,以及悲剧与死本能的不可解释性。这其实才是真正的神学。大自然的时间、年与季节是重复的,但我们的肉体、灵魂、生活与世界的这一次存在,如父母、如我们少年时代认识过又随风消逝的朋友,知己,或者有过的爱,如我们童年时见过的一朵花——所有这些唯一的一次存在,是绝对不重复的!这也正是其可贵之处。而在这从古至今的,唯一的“一次性存在”里,你是否会迷失?这取决于你的精神、你的理性和你情感形式,也取决于你对往事的反刍。




2008
—2009-1 北京




[ 本帖最后由 杨典 于 2009-1-24 11:47 编辑 ]

最新回复

张伟良 at 2009-1-19 20:18:29
"大自然的时间、年与季节是重复的,但我们的肉体、灵魂、生活与世界的这一次存在,如父母、如我们少年时代认识过又随风消逝的朋友,知己,或者有过的爱,如我们童年时见过的一朵花——所有这些唯一的一次存在,是绝对不重复的!这也正是其可贵之处。" 消失、再生、重来!
杨典 at 2009-1-19 20:22:08
多谢张兄。我希望你能有时间读,而不是上来就顶。呵呵……
张伟良 at 2009-1-19 21:00:03
直到90年代初,我在美国学者罗伦·培登写的《这是我的立场——马丁·路德传记》一书中,读到马丁·路德与他少年伙伴的那段天谴史,我才忽然想起了二南。 兄弟的写作量一路狂风,飞沙走石。
海客 at 2009-1-19 21:09:29
小双徒手抓苍蝇的功夫是一流的。他能在10分钟之内抓满整整一药瓶苍蝇,然后我们一起拿去喂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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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了得!!!!!
海客 at 2009-1-19 21:41:07
不知死 焉知生  我比较小也对死亡开始思考  现在我的很多世界观也是基于对死亡的参悟 结果渐渐靠近老庄,,,,,



既知死 遂乐生



善哉

[ 本帖最后由 海客 于 2009-1-20 11:29 编辑 ]
梦冉 at 2009-1-20 09:26:08
我觉得,诗人对死亡的反应,就象牛吃草一样,不时地反刍。我读过吕德安的诗歌“死亡组诗”,以及西方其他一些论死亡的诗歌,也有这样的感觉。似乎诗人们不想要什么出路,他们只是反复地咬嚼这死亡的事件,直到这食物也成为流质,或者成为身体营养的一部分。这样的过程,是很文学的,典兄,不可解释性,唯一独特性,这些都是审美,文学的审美,梦幻般的审美,甚至可以说是唯美。

谢谢杨典老师的好文。安慰了我前些时候第一次去火葬场所经历的惊恐感觉。

[ 本帖最后由 梦冉 于 2009-1-20 09:37 编辑 ]
杨典 at 2009-1-20 10:11:03
多谢梦冉兄。同参死亡,是为了不畏惧活着。
杨典 at 2009-1-20 19:32:03
庄子云:“天地一府,死生同状”。
海客 at 2009-1-21 17:13:45
人生就那点事  

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啊  !有什么不明白的  ,问问古人就差不离了

[ 本帖最后由 海客 于 2009-1-21 19:53 编辑 ]
杨典 at 2009-1-21 17:54:28
也不一定。中国古人的思想还太笼统了,咱不能总吃老本。
海客 at 2009-1-21 19:54:26
您       再       看
杨典 at 2009-1-22 09:52:49
您还看?
石溪 at 2009-1-22 17:27:57
我们必需活着,透视一切悲剧的存在,以及悲剧与死本能的不可解释性。这其实才是真正的神学。
你是否会迷失?这取决于你的精神、你的理性和你情感形式,也取决于你对往事的反刍。

——我觉得真正的神学是涵盖宇宙万物万象的。
——关于会否迷失,也许不光取决于您的精神、理性和情感形式以及您对往事的反刍,更取决于您的性灵,而最能扰损毁害性灵的则是潜藏在人的各层思想意识里和身体里的不良(负面)情绪、疾病和死亡。
我是这么想的,这么说对吗?
杨典老师把几个的人物描绘得如此形象生动,使我很容易就忆起过去岁月中渐次离世的七个亲人:祖祖、外婆、爷爷、弟弟、奶奶、小姨丈、爸爸。毕竟是亲人,哀思不绝。追忆且住!无论如何,逝者已已,生者须节哀及理智面对未来。
但是说出来是有益的,“我们需要的是齐心协力从这个充满灾难的恐惧中走出去,或者找到互相安慰的可能。”
清理头绪,且说说我的看法。
岁月渐增,我对生与死的感受也在变化着。不同时空、不同环境,不同的事态情理,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状态下对生和对亲人离逝以及面对死亡的感受都是有所同,又有所不同,不便一一述及,且待各自真切感受,理性面对。
我觉得死亡至少意味着生命体机能停止了一种方式的运作,而性灵大概则以一个生命生存过的空间和环境、使用过的物品、文化艺术或言传心授的方式世代想传,影响世间。
而生是无限的。
我希望能在百年之前可以和一个足以相互信任的人作好沟通,在他或她的协助下在深山老林里找一棵喜欢的树,在不损伤它而它的相关根系又能触及之处掘出我的一个深浅大小适当的墓穴,安置棺木(五面实,一侧虚)掩埋好,然后带上适用的工具、喜欢的书、画和乐器(也因为如此,我一定要学会至少一种乐器的演奏技法。也因此就放弃学习钢琴或把钢琴曲听得太入迷了吧,因为携带钢琴费折人力和物力),安排好食物等生活供给,在附近安顿下来,静度余生,在安息之前安躺于墓穴棺木里,埋葬,生长未息的树就是我的墓碑。这相当于我的生命与大自然的一种交流和依存,也可算作是一个生命对一棵树奉献,就像一棵植物的根茎干枝叶花果曾作为食物、药材、衣饰参与使我维持和调理生命机能趋于正常运作融入过我的生命使我渡过美妙的人生,我也愿意我的身体最终能化为一棵喜欢的树的养料,这也是延续和阔展生命价值并最终维护生命尊严的一种方式。(写“创想重建都江堰”时设想过墓林的建设,略一分神,就不止是墓林的设想未曾言及了。谷歌的千万美金协助款于之而言势成过眼云烟。呵呵,如果连都江堰都不设墓林,我且考虑去深山老林。)

[ 本帖最后由 石溪 于 2009-1-23 11:12 编辑 ]
陈依达 at 2009-1-22 18:27:25
今天很认真地读完后,感觉可斟酌处极少。喜欢但认为总体的可读性还可再提高一些。
什么时候想收藏一副你的画,到时表开天价哦
杨典 at 2009-1-23 09:23:24
小文一篇而已,不足挂齿。待有时间时再增删修改吧。多谢楼上二位细读!

石溪兄很适合学古琴。

[ 本帖最后由 杨典 于 2009-1-23 09:24 编辑 ]
柏桦 at 2009-1-23 09:58:17
写得真紧凑!也有空,非常好看。
杨典 at 2009-1-23 10:01:58
多谢柏桦兄!小文小事,随想随写而已,有待修改。
南屿 at 2009-1-23 16:39:17
我们必需活着,透视一切悲剧的存在,以及悲剧与死本能的不可解释性。这其实才是真正的神学。大自然的时间、年与季节是重复的,但我们的肉体、灵魂、生活与世界的这一次存在,如父母、如我们少年时代认识过又随风消逝的朋友,知己,或者有过的爱,如我们童年时见过的一朵花——所有这些唯一的一次存在,是绝对不重复的!这也正是其可贵之处。而在这从古至今的,唯一的“一次性存在”里,你是否会迷失?这取决于你的精神、你的理性和你情感形式,也取决于你对往事的反刍。


杨典 at 2009-1-24 10:50:02
谢南沙兄。
荔儿 at 2009-2-07 16:09:14
重情重义者,才会将往事“反刍”。
人生的不可重复,才令参悟生与死的“情结”永不可解脱。
行文亲切直白而又不乏深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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