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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玮:追逐灵魂奔跑的写者

发布: 2016-11-24 18:22 | 作者: 宋晓英



        宋晓英:这是我看小说的体会:很多年前我会简单地处理好多事情,也会欣赏祥林嫂似的“女性唠叨”的文字,还会用理论把它写成“女性话语男性霸权”之类的评论,但现在我觉得那个太简单化了。我看了您这一支只神来之笔,写“捉奸”的故事不只妙趣横生,还暗含嘲讽在里面。锋利到像一把刀,但是藏锋的刀,到了火候再“亮剑”。特别是《世家美眷》中写内心挣扎的过程,不管你是写一个温柔如水的知识分子,还是一个泼妇,都一样。
        《纸爱人》中就是她要想放弃十年的婚姻,因为“捉奸”仪式以后,这好像是必演的一出。但您写的复杂之处在于,重要的是这种“男人出轨”的故事她自己也参与了。不是他有“小三”,而是她眼里根本忽略他,她的眼睛是空洞的。她有自责,这种场景再换一个男人还会发生。这种复杂的东西使人很绝望,很痛苦,不可追悔。因为你已经对这个人造成了忽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对这个男性具有精神遗弃罪。
        这个作品的意义就在于告诉我的学生们,即使是我的研究生,博客或者论坛上的“打小三”故事不是那么痛快的,他要是将来遇到“小三”也不一定不绝望,不痛苦,这种痛苦不一定不出于自己的“追悔莫及”,这就是文学作品“前瞻”的力量。
        施玮:电视剧《中国式离婚》中的陈道明演的那个男的和我笔下的这个女的有异曲同工之处,他很高尚,他什么都没做错,但是他就是有精神迫害。陈道明是我喜欢的演员,他能演出来许多细微的心理。虽然总体故事仍有点粗线条的图解感。
        宋晓英:刚才我是从女性的角度来说,就是说这个男的如果爱这个女人的话,你就应该爱精神的她。这个女人已经对这个男人很容忍了,因为她明明知道这个男的配不上她,至少从精神境界上配不上,他过于随便,是为引起这个女的注意,他本身就不是拥有宽宏的爱和宽厚肩膀的男人。
        但是我觉得这种隔膜和鸿沟,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而且,最严重的问题是所有的大众娱乐化,把人际关系都简单化、娱乐化,例如《非诚勿扰》中大家就大声喊“在一起,在一起”,至于在一起以后怎么样,管他娘的。就好像鲁迅与苏青说“娜拉出走后怎么样?”五四的精神先驱们都不关心。电视剧忽略了人的本真的精神追求,只会和稀泥,讲求家庭和谐。比如,“小三儿”打走以后怎么样?夫妻和谐了吗?大家根本都不追究为什么会有小三。文学作品这么多的情色描写,电影这么多的脱戏,难道都是“艺术的需要”?对于生活的拔高好像只剩下对身体的追求了。现在又不是英国劳伦斯父亲的时代,也不是杜拉斯的二战后期。
        施玮:对,现在人对感情的追求都变成对身体的追求,不记得有灵魂,不记得有精神。
        宋晓英:所以,您的作品中还在写这种缺乏,在写人的心里肯定有最温暖的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施玮:就是说人是很复杂的,无论男女,喜怒哀乐是融在一起的,而且厌恨和依赖也是融在一起的。但是今天过于娱乐化,灰色地带都没有了,都变成黑白,界限分明,像“宝马女”、“A货女”、“精品男”等都贴上标签。虽然娱乐是需要贴标签的,就像戏剧角色的隐喻与代表性一样,需要每一个角色都具有某种典型性。但是文学不能随便贴标签,文学更应该挖掘人性最复杂的东西,进行最真实贴切的表述,但是今天的小说好像标签特清楚,经纬太分明。
        宋晓英:您说的是不是快餐性的精神产品,造成今天这种状况,因为人是“吃”这种产品的,所以作家就分为“美女作家”、“草根男”等分类。
        施玮:它没有多层次的味觉品尝。 
        宋晓英:它也就造成了“吃”这种商业产品的现代人的精神单薄,像纸一样,因为他没有“吃”到使精神提升的产品,他就动物化了。
        施玮:现在现象是这样的,我觉得作者、读者本身是有觉悟的,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会很自然地对经典作品一直留恋,甚至对西方小众电影,即小制作电影也会去模仿?只不过,普通大众没有被介绍过这些东西。商业运作中其实在有意贬低大众的品味,长期用粗糙简略的快食来培养“低俗”,其实是一种对大众的不尊重。
        宋晓英:您说的是文化政策或是文化体制的问题?
        施玮:我说的不是文化体制的问题,是一种恶性循环的问题。因为今天全民经商,文化也和娱乐全部接轨,它就没留下一些空隙。中国人做什么事就跟时装一样,一窝蜂全是这样。走市场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要走市场。但是,一说为人民群众服务,就所有的作家都走市场,或是所有的作品都为政治服务,或是所有的都向群众低头,也不是要所有的都先锋主义。为什么中国的文学艺术,甚至整个文化,它总是一波一波的?这觉得这样不是文学的真谛。文学的真谛不应该是一波一波的,而是有主流也有支流,应该留下一些空隙。今天就没有空隙,没有多元共生,只有众声喧哗。所有作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拍成电视剧,都不保持独立思考,引领读者,都变成群众的尾巴,那就必然造成了作家不去考虑读者的需要,而是只考虑当下的流行趋势。不是根据民众心理缺乏的东西来开掘,而是投合群众已有的趣味,没有超前的,前瞻的意识,更没有预言性。
        宋晓英:文化产品比人的精神追求滞后。
        施玮:目前确实是滞后的,但是作家的义务应该是超前的。这是一种纠结,一种时代病。
        宋晓英:真正意义上的作家应该是知识分子,应该是“社会的良心”。
        施玮:这就是中国现今缺少知识分子的原因,也就是“士”的角色的缺失。我喜欢用“士”这个字。知识分子为什么矮化成了,委琐成了“规规小儒”,而不是有担当的“士”了呢?我也做了点这方面的小研究。中国过去的“士”主要是指文人,有文化的人。但是科学技术进入中国以后,人人都有了知识,好像就不用“先生”教了。但是大家忽略了“先生”的另一个意义,就是“传道”的角色。比如说大学毕业以后会分为科技和人文,但是科技中间即包含技术层面又包含文化层面,但是如果仅仅包含技术的层面,他其实不是知识分子,但是当大批的人有技术而没文化时,他们又仍被称为知识分子,于是“知识分子”这个词就改变了。作家也就不自视为“士”了,也就不再有道德层面和良知层面的义务了,就变成今天这样子了。
        宋晓英:我考虑最多的一个问题,包括作家在内,许多作家经常考虑方寸之间,他的思维就在方寸之间。像有的直白的作家,他写的东西某种程度上比较深刻,因为他敢于说,也比较犀利,深度似乎到了,但是广度不够。但当你接触到这个人,你会觉得这个作家和其作品是分裂的,人比较偏执,看问题仅在方寸之间,所以其实做不到真正的深刻,只是比较直率,愿意深挖而已。就像现在的某些论坛,绝对做不到藏锋,做不到悲悯,做不到客观冷静,更别说“大爱无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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