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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犬吠PK抽油烟机

发布: 2013-8-22 16:55 | 作者: 岑岚



        今天星期四,是赵乐天和妻子的共同休息日,也是赵家的乔迁之喜。
        尽管昨晚收拾东西弄得挺晚才睡,可赵乐天一大早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闻到一股油香气,发现妻子张秀玫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了。也许是太兴奋,也许是起得太早,赵乐天的食欲不是太强。说实在的,他们已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么早的早餐了。秀玫说:“今天要花力气,中饭也不定什么时候吃,再不想吃也得给我吃完这盘锅贴饺子。”两口子匆匆吃完“简单”的早饭,就忙着收拾厨房里剩下的锅碗瓢盆。
        八点整,门铃响了,老赵的一帮朋友来帮忙了,足有七八位,全是曾经与老赵在不同餐馆共过事的哥儿们。打头的是瘦高个子的天津人李益行,他对着赵乐天夫妇俩双手在胸前一抱,笑口大开地说:“赵大哥,赵大嫂,恭喜恭喜!”老赵春风满面地把朋友们迎进堆满纸箱什物的客厅,秀玫却打趣说:“大李,想不到,你这一抱拳,倒还蛮有电影明星的派头咧 !”
        老赵已事先向公寓管理处打了招呼,预定了使用电梯的时间,管理处的人也已把电梯间的后门锁打开。众人一趟趟地把东西搬到电梯口,装满一电梯就跟两人下去。到一楼开电梯后门,再出公寓大楼后门,李益行帮老赵租来的搬家用的优豪(Uhaul)卡车就停在那。老赵家本来东西也不是太多,他们又事先收拾好了,搬起来很方便,加上人手又多,不到一小时就装好了车。
        老赵在这套一室一厅的公寓里转了一圈,没拉下什么,也打扫干净了。他们在这整整住了五年,每一面墙他都熟悉,甚至上面有几个钉子孔他都记得。那都是前住户留下的,他可没舍得往这贴着漂亮墙纸的墙上扎眼儿。现在是告别的时候了,他赵乐天从此结束了租房住的历史,今天就要住进自己的房子里去了。他轻轻地关上门,锁好,就像合上了一本读了很久的旧书一样,有些留恋,又很决断。
        一个小时后,当他在秀玫的陪伴下,朋友们的注视下,打开了那所他梦中之屋的大门,他感到他从此翻开了一本崭新的书。进了这个门,他的加拿大梦就真正开始实现了。
        
        一
        
        赵乐天和秀玫直忙到夜深,简单的几件家具已放置好了,他们在主卧室的床也铺好了,那宽敞的厨房更是安排得妥妥当当。新买的大冰箱和洗衣机、烘干机早在两天前就由商店送上门并安装好了。除了还有些装零碎东西的纸箱未打开外,新家的一切算是基本就绪。
        赵乐天在楼上的浴室里洗了在新家的第一个澡,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两口子商量着等明天电话通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分别给中国的大女儿和渥太华的小女儿打电话报喜;接着就要去家具店买床,布置好客房,准备小女儿一家的来访。渥太华离多伦多也就半天多车程,说不定小女儿一家这个周末就会来。他们谈着要做的事,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几天来的兴奋及劳累,睡着了。
        一串尖锐狂烈的狗叫声把赵乐天从甜蜜的睡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秀玫也惊醒了,害怕地叫着:“乐天,乐天。”他伸出右臂搂抱着妻子微微颤抖的瘦削肩膀说:“别怕,我在这。”他的左手摸索着,拧亮了床头柜上的灯,一看放在柜面上的手表,才早上六点钟。听那狗叫声来得很近,就像在自家的后院叫唤。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一定是隔壁邻居家的狗。昨天搬家时,他们一墙之隔的邻居,一对上了年纪的白人老夫妇牵着一只短毛短尾圆眼睛的小狗曾过来打招呼。也不知为什么事,那狗一直狂吠着,足足过了近一小时,声音才渐渐弱了下来,终于停止了。
        经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没了,看窗户天已大亮,夫妻俩干脆起床整理东西。趁秀玫准备早饭的时间,老赵走出门去巡视他的新领地。
        这是一栋两家相连的房屋,称半连体屋(Semi-detached)。房子坐西朝东,是加拿大人喜爱的朝向。房子的中间并列着的是两家各自独立的单门车库,一条七八米宽,十五六米长的共用车道通往房前的街道。车库两边是各自的大门,老赵家在南,邻居家在北。车库上面一层是厨房,透过弧形大凸窗(Bay Window)的双层玻璃,可以看见秀玫走来走去的身影。他家车库门正中上方一尺有一个碗口大的出气口,正飘出烹调的油烟,那是他在搬入前特意请人来安装的强力抽油烟机的出风口。车道旁是草地,门前的高台阶下是一个花坛,眼下是秋天,一丛淡紫色的菊花开得正茂盛,在几棵常绿的矮冬青树衬托下显得格外美丽。看到这菊花,老赵心头一热,不由涌起了一股思乡之情。在他的家乡,秋天时到处可见各色盛开的菊花。他不禁对卖房给他的前屋主――一位来自香港的老先生――心生感激,一定是他亲手种植了这丛菊花。老赵还想去看后院,就见秀玫在窗后向他招手致意。他明白早饭已好,就从车库旁的侧门进去了。
        老赵和秀玫今天都要上班,他们不愿因搬家而少拿一天工资。他们都是勤奋老实的人,工资不是很高,但因两人都工作,收入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他们已五十多岁了,只要坚持工作到退休年龄六十五岁,积攒一些钱,加上加拿大的福利好,生活不会有问题,还会越来越好。这点他俩非常有信心。
        老赵和秀玫都是厨师,老赵现在一个高级中餐馆当大厨,秀玫在一个粥粉面店掌勺。老赵是老三届的知青,七十年代初返城后在一个大机关食堂里打杂。两年后单位保送他去一个烹调中专学习红案,因此认识了学白案的秀玫。毕业后老赵回到机关食堂(后改为对外营业的餐馆)主厨,秀玫则在一个饺子面条馆工作。不久两人结婚、生孩子,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过了近二十年。忽然有一天,一个熟识的朋友带着一位投资移民加拿大的香港人来访,请他去加拿大当一家川菜馆的大厨。就这样,不识一个英文字母的老赵只身来到多伦多。他闷在厨房里干了三年多,才把秀玫和十九岁的小女儿接了过来,而已超过二十一岁的大女儿就只好留在国内了。所幸大女儿结了一门好亲事,目前过得挺好,才算宽慰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饱含歉意的心。小女儿是夫妻俩的骄傲。她在国内已高中毕业,那年高考落榜。过来后发奋努力,先在政府办的免费的成人学校里学了一年英语,后考上了社区学院学会计,接着在约克大学完成本科,又通过专业考试,成为注册会计师。现她和丈夫居住在加拿大首都,也是位于安省境内的渥太华,两年前买了所独立房子,去年还生了个大胖儿子。
        
        老赵开车先送秀玫去上班,她必须十点到,他则十一点到就可以了。晚上他们都下班很晚,一般十点半左右才到家。这还因为他们都是厨师,不须做清洁,若是男女招待或打杂的,下班就更晚了。所以平日早餐是他们家唯一开火的一顿饭,白案师傅秀玫施展她的才艺把早餐做得精致、丰盛,不亚于任何待客的晚餐,只不过数量却是控制得极恰当,刚刚够他们两人吃。休息日星期四的晚餐则是老赵显身手的时候,他甚至不要妻子动一下手指头,从备料、切菜、烹调、桌上服务,到最后收拾干净全一包到底,让妻子享受一次当上帝--顾客的乐趣。
        老赵一边开着车一边盘算着要请他的那些哥儿们来吃一顿。这次搬家多亏大家帮忙,他要表表心意,还有心显显手艺,做些这里的餐馆里吃不到的佳肴。烹调是他和妻子谋生的技艺,也是他俩共同的爱好。为适应生存,争取顾客,这里餐馆的烹调大多是中餐西做,川菜粤化。对自己满身的正宗川菜烹调技艺无处施展,老赵总是有些遗憾。所以,只要有机会,有时间,他就会请朋友来家吃饭,显示一下夫妻二人的高超手艺。
        
        二
        
        两星期后的一个星期四,从半下午起,赵家就开始来客人,至天黑门前已停满了汽车。赵家的车道上停了三辆,还有四辆停在街道边。如果这时步行走过老赵家门前的街道,就会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烹调的香味。李益行是最后一个到,他和妻子领着一儿一女一进门,就高声说:“唉呀赵大哥,我们在十里外就闻到你炒菜的香味,馋得一路流着口水。”老赵正和早来的朋友聊呢,赶紧站起身来说:“就等你们一家了。来,快入座。”
        来的全是那天帮忙搬家的哥儿们和他们的家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足有二十几位。这其中除了小王和小周还是单身汉,小吴小夫妻俩和他的刚来探亲的父母,其余几家都是有孩子的。这些人曾先后与老赵在几个不同的餐馆里打过工,有的做招待,有的在厨房打杂,有的送外卖,不过现在大部分都熬出了头。有的毕业后找到了正式工作,有的开办了自己的小公司,也有几家已买了房子。当初共患难时他们都得到过老赵的关照和帮助,彼此结下的深厚友谊使得他们一直与老赵保持联系,并进而连家庭成员也都相互认识和熟悉了。
        餐厅里的紫红色大餐桌是老赵家新买的,上面已摆放着十个装满佳肴的精致的景德镇青花瓷盘。八张雕花后背的软垫硬木椅分放两边,秀玫又拿来厨房中的早餐椅和几张折叠椅还有其它椅子,安排好大家一一就座。大家举起酒杯轮流对老赵和秀玫说了许多祝福的话语,老赵和秀玫也感谢大家的帮忙。干完第一杯酒,老赵放下酒杯说:“大家先慢慢吃,我这就去做几个热炒。”他系上围裙,就进厨房了。众人这才明白,敢情这桌上的十大盘还只是凉菜呀。老赵的热菜一盘盘端出,每一次都引起人们的惊叹。大李说:“出国十年,这是我吃到的最地道最高级的中国菜,来,为我们老赵大哥的高超烹饪手艺而干杯。”众人全都站起,纷纷为老赵的精湛厨艺干杯。
        就在此时,三个影子从街道上经车道慢慢地走来,在邻居家的车库前停下了,那是两个人和一只狗。他们静悄悄地站着,从老赵家传出的热闹话语声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们听不懂。
        突然,稍矮瘦的人影晃了一下,瘦高的人影伸手一搀,低声问:“你还行吗,凯西?”
        凯西也低声回答:“我还行,只是有点头晕。比尔,我不喜欢这种气味。”她指的是从老赵家车库上方的抽油烟机排气孔排出的油烟气。
        比尔说:“我们回家,凯西。”
        两人相互搀扶着,牵着小狗,往房子北边的大门走去。
        
        客人们几乎到夜半才散去,要不是大多数人第二天还要上班,非得玩个通宵不可。临散时,大家还商定,这样的聚会要继续下去。可到别人家,没有谁的太太敢在老赵面前弄厨。最后达成协议:各家轮流请客,一月一回聚会。地点仍设在老赵家,由老赵主厨。轮到的那家则负责按老赵的要求做准备,买好一切需要的东西,提前到达及最后离开,包下杂活和清洁,争取不给老赵秀玫带来太多的麻烦。老赵和秀玫都是爱热闹的人,对这个一月一聚的建议当然喜欢。自小女儿离开后,这些年他们总感到寂寞。何况现住着一栋大房子,进进出出就两人,确实有些冷清。借着聚会,他们俩可大显烹调技艺,客人们则饱享口福。这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好建议,除了那些已依在父母怀里睡着了的孩子,所有人都举双手赞成。
        自从有了这一月一次的聚会后,老赵和秀玫的生活好像多了点什么。他们的心情激动得好比是科学家领受了个新研究课题,又仿佛是名演员将要上演一出新戏。头一次聚会刚完,他们就开始计划下一次,每一次他们都要拿出一二个让大家意外的创新菜式。当然,家庭烹调不像在餐馆那样设备齐全,甚至连火头也没那么大,老赵和秀玫也不想让大家吃太油腻的菜肴。如此一来,对他们的烹调就更富有挑战性。而大家在老赵和秀玫的指导下,也由普通人的享口福提升到美食家品佳肴的层次。每个人都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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