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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犬吠PK抽油烟机

发布: 2013-8-22 16:55 | 作者: 岑岚



        五
        
        那次与凯西谈话的不愉快结尾如一根鱼刺噎在咽喉,使老赵每每想起就闷闷不乐。特别是凯西带着警惕和怀疑的目光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感到烦躁不安。当秀玫责怪他不该说那最后一句“不会烹调你的狗”的话,他起初还硬着脖子向秀玫辩说:“凯西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好像中国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秀玫温和地说:“乐天,你的别的话都说得很好。没想到你竟能用英语说那么长的一段话,摆事实,讲道理,我很为你感到骄傲。就是,如果你不说最后的那句话就更完美了。” 
        在妻子的劝说下,事后平静下来的老赵也为自己的失言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老赵想想凯西说过的话,看来她很关心野生动物,没准她是“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吧。自己坦然承认烧过和吃过野生动物,不会因此而惹来麻烦吧?秀玫叫他不要瞎担心,加拿大也有狩猎爱好者,不少高级餐馆也烹调野味,只要不是珍稀的和被法律禁止的野生动物就没事。再说老赵烧过和吃过野生动物是在几十年前的中国,加拿大管得着吗?
        夏天在忙碌中转瞬即过。其间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邻居,直到八月底老赵才看到脸上、胳膊上都带着日光浴后的健康光泽的比尔和凯西。比尔说他们去湖边的自己拥有的Cottage(度假别墅)住了一段时间,这是他们老两口每年夏天都要去住的。过去比较年轻时,他们甚至冬天也去住,在冰冻的湖上钓冰鱼。说起钓冰鱼,比尔的兴致来了,灰眼睛里放出光来,正准备与老赵大谈,被凯西的几声连唤“比尔, 比尔” 打断了。
        他对老赵说:“对不起,我得走了。我们下次谈。” 
        凯西又在屋里叫了:“比尔,亲爱的,你在哪里?” 
        比尔快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答:“亲爱的,我来了。”
        门前淡紫色的菊花再次盛开的时候,是老赵和秀玫住进新居一周年的喜庆日子。一个星期四的傍晚,赵家又是宾客盈门。这回可不是轮到别的人家,而是老赵和秀玫做东。
        客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带来了一些装饰品送给老赵和秀玫。有桌上和柜上摆的,也有墙上和架上挂的;有加拿大和中国产的,也有来自印度和别的国家的。大家帮着把每一件物品放置好,刹那间,这屋里的色彩和情调就起了变化,让众人眼前一亮。餐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面是一瓶盛开的淡紫色的菊花,那装花的瓷瓶上的花纹则有些类似老赵家的景德镇青花瓷餐具上的。画是小周的杰作,价值不菲的画框是李益行买的。这里数小周出国最晚也最年轻,两年前才来。他原是某师范大学艺术系的学生,还差一年毕业就出国了。本来他想接着学绘画,可一看工作市场只好改行学计算机,周末在老赵现在的餐馆当招待。老赵拍着小周的肩说:“你这画,把我家门前的菊花,还有我喜爱的景德镇青花瓷都画上了,画得真好,画到我心里去了。我真是太感谢你了,也感谢你,”他对着李益行说,又对着众人说:“也感谢大家。好了,秀玫你招呼大家先入座,我要开始炒菜了。”
        屋里的人们欢声笑语,推杯换盏,品尝着老赵的飘香热炒和秀玫的精致点心,沉醉在浓浓的乡情中。谁也没注意到,隔壁邻居的车库前,一个人和一只狗已站了多时了。这时北边的门开了,走出一个瘦高的人影,这是比尔。
        他一边走一边惊讶地说:“凯西,你怎么在这里?我看棒球赛时还以为你在楼上卧室休息呢。”
        比尔一摸凯西的手,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在外面呆太久了?”
        凯西一字一顿地说:“比尔,我讨厌这种气味。这是空气污染,我没法忍受它。”
        比尔说:“如果你讨厌这种气味,就远离它。”
        他伸手去搀她,“你的身子在发抖。我们现在就回家。凯西,凯西你怎么啦?”
        凯西昏过去了,幸而比尔及时地托住了她倒下的身体。比尔抱起凯西,往家门口冲去。
        十分钟后,在老赵家里的人们听到响着警笛的警车驶近,就在门前的街道上停下来了。不知谁说了句:“谁家打了911电话。”大家都挤到临街的窗前去观看。不一会儿,救护车和救火车也到了。老赵打开门走出去,只见两个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从邻居家出来,比尔跟在后面。
        老赵连忙问:“比尔,出什么事了?”
        比尔没停脚步,哑着嗓子说了句:“凯西,”话没说完就到救护车跟前了。
        老赵追前几步说:“保重,比尔。”
        救护车开走了,救火车和警车也跟着开走了,看热闹的邻居们也都回家去了。赵家的客人们没像以往一样留至午夜,也陆续告辞回家了。老赵和秀玫收拾好一切,上楼去休息。平日,老赵的脑袋一沾枕头就打起了呼噜,今夜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他记得有一次比尔曾经说过凯西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除心脏病外还有别的什么病。虽说曾与凯西有过一点不愉快,可眼看着她被救护车运走,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六
        
        三天后,凯西出院回家了。老赵和秀玫平日下班回家晚,休息日那天又没看到比尔和凯西出门,想上门去问候问候吧,又觉得有些唐突。就这样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一直没看到凯西。
        这天天气特别好,一开大门,灿烂的阳光直射进门内。老赵和秀玫去上班,看见凯西坐在她家门前平台上晒太阳,她的爱犬伏在她脚边。老赵和秀玫都热情地向她说:“早上好,凯西。”可凯西只转过头来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又回过头去了。老赵和秀玫对看了一眼,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本已涌到口中的问候话语只能咽了回去。
        在车上秀玫说:“凯西不喜欢我们。”
        老赵点点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秀玫又说:“我怎么觉得凯西好像对我们有怨恨,她看我们的那一眼很不友善。”
        老赵说:“秀玫,别多心。”
        “不,不是多心。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让我害怕。”
        老赵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在秀玫放在膝盖上的左手背上拍了拍,安慰地说:“别怕,有我呢。刚来时那么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凯西么就是脾气古怪点,可能对中国人有些成见,也不是什么坏人。比尔为人很好,我和他挺谈得来。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话是那么说,其实老赵心里也在嘀咕:凯西的举动确实不比往常。难道她对自己那句“不会烹调你的狗”的话记仇了吗?不像。虽然我没向她道歉,可事后第二天遇上她,她还主动打招呼,当时我觉得也许她也对她问的一些问题感到有些抱歉吧?那么是她的生病跟我们有关?唉,想哪去了。凯西是多年的心脏病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犯病,这跟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这几天,家中的气氛有些沉寂。老赵和秀玫心中都有事,怕对方担心就都闷在心里没说出来。
        晚上临睡时,老赵忽然对秀玫说:“我们休假吧,去女儿家住一星期。”
        秀玫一愣,说:“去女儿家?夏天不才去过吗?”
        老赵说:“夏天去过就不能去啦?我想我的小外孙了。而且眼看就到年底了,剩下一星期假,不休也得作废。”秀玫同意了。第二天起,他们就高兴地开始作准备。
        在渥太华女儿家住了整整一星期,女儿女婿周末时陪他们去了魁北克省,游览了蒙特利尔市和魁北克市,老赵和秀玫的心情明显好转。回来的路上,两人一直谈论不休:可爱的小外孙的一举一动,还有魁北克市的古典风情,蒙特利尔的奥林匹克中心等。
        到家了,秀玫一眼看见门前车道口立着的邮箱已经爆满。两人先忙着搬运行李进屋。趁老赵提着衣箱上楼,秀玫出去抱了一大抱邮件、广告回来。老赵坐下翻看邮件,秀玫则忙着开窗透气。十二月初的新鲜冷风从楼上楼下各个窗口涌进屋内,迅速挤走了那一星期没人住的沉闷空气。二十分钟后,秀玫关上所有窗户,打开了空调,屋里渐渐暖和起来。秀玫忙了半天,转身一看,老赵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信纸发呆,他面前的茶几上堆着那一大堆邮件广告。
        “乐天,你怎么啦?你手里拿的是一封什么信?”秀玫走近沙发,在老赵身旁坐下。
        老赵回过神来,看着秀玫说:“我也看不大明白这封信,好像是,好像是我们惹上官司了。”
        “你说什么?”秀玫吓了一大跳,脸都变白了。
        她接过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也弄不明白。信虽然不长,但上面有不少单词她不认识。她从书架上找来英汉词典和老赵两人一块查找许久,总算把信的大意弄明白了。信是利文斯顿律师事务所来的,信中通知老赵,凯西·斯德瓦特决定告她的邻居肯·赵(赵乐天)制造空气污染,影响她的健康。凯西·斯德瓦特授权利文斯顿律师事务所全权代理,该案已于十一月二十九日呈上北约克地方法庭。凯西?邻居?原来凯西姓斯德瓦特,原来她把他们给告上了法庭,老赵和秀玫都惊呆了。
        “这是无中生有,这是诬告。”老赵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还是秀玫冷静一些,建议老赵赶快给李益行打电话,请他过来一下。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秀玫急忙下了两包方便面,端上桌,劝老赵先吃碗面条。两人刚吃完,李益行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李益行是个大能人。他是学机械制造的,大学毕业后在一个国营大企业当工程师。他人聪明,爱琢磨,交游广,朋友多,为人又热心肠。刚来多伦多那会儿,他曾在餐馆打过一阵工,也就是那时认识老赵的。后他跟一个做小建筑工程的香港人打下手,干了两年,摸清了门路,就自己开了个公司。起初接一些小活如给厨房贴瓷砖、疏通管道、安装电器、做水泥平台等,慢慢大活也能做如换地毯、地板、门窗、装修地下室等。老赵家的抽油烟机就是他派人来安装的。因华人移民人口的增加,买房的也相应增多,这方面的需求也随之上涨,他的生意近来很红火,人也就特别忙。可他一听老赵说有急事,就马上赶来了。
        听完老赵和秀玫的叙说,又读了那封信,李益行只说了一句话:“我们要立即请位律师。”然后就到一边打电话去了。只见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在纸上做着记录。辗转打了足有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最后才拿着做记录的那张纸过来。
        他笑着说:“赵大哥,赵大嫂,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请的这位王律师,他在华人社区中口碑很好。”
        他指着纸上划的一个圈说:“这就是王律师办公室的地址和电话,我已定好与王律师的见面时间,就在后天早上九点整。我后天八点四十五分会在办公楼门外等你们。赵大哥,你熟悉这条路吗?”
        老赵看了地址说:“这地方我走过,没问题,我们一定准时到。大李,我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秀玫也对李益行千谢万谢。
        李益行说:“别说谢,说谢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呀?就算大哥大嫂真要谢我,等打赢官司再谢也不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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