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某美人肉体奥义书

发布: 2008-8-08 09:03 | 作者: 杨典



 

“锦儿”的出现是我一生审美的最大转变。我从此爱上了东方。锦儿是个女人,音乐家。但她“妖气”十足。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有一个古典的形象:她有明清绘画中的女性消瘦美,鼻腻鹅脂,樱桃小口,水腰,流眄……据说这些都在1949年之后过时了。人民说:“那不好看”。锦儿本来可以被认识她的人比喻成狐狸精,鱼,松鼠,兔子,聂隐娘,李瓶儿或胭脂,但因为“妖”这个字最具邪恶感,所以被我刻意征用了。

锦儿是迷宫。她说:“我的身体是向导”。

我认识她是在一个春天,离开她也是在一个春天。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天,但每一天都铭心刻骨。锦儿的烟瘾很大,一天一包半,手指发黄,经常咳嗽。锦儿喜欢颠倒是非,心情恶劣的时候,就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颠倒过来放:茶杯,书,电视,画框,砚台,椅子,桌子,床……,除了她拿不动的。使人进去一看,以为自己被颠倒了。锦儿很色情——或者说故意很色情,精通房中术。她是我一生的性的导师。

锦儿走路象闪电,不是快的那种,而是慢的那种。

锦儿是书痴,琴痴和“花痴”:读书无昼夜;练琴直到手指麻木;而行房则没有满足的时候。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将深邃,美好和罪恶浑然一体地融合于身,亦正亦邪,亦古亦今的女人。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少男友。

“有多少?”我问。

“等我数一数……大约三十……六个”。她答道。

然后我们俩都仰天大笑。

“第一个是谁?”

“无情”。

然后我们都不想笑了。

“可是,我是第几个?”

“第三十……七”。

继续大笑。

 

 

第一次作恶都是绚丽的。喝酒乱性,但一个不喝酒的女人,她的存在可以不提。锦儿喝酒是作恶,常和我喝得天翻地覆。我对她第一次的亲吻记忆犹新,那也是在酒后。我至今仍能感到她辛辣的舌头在我空虚的口中,有如粉红色的野兽带着醉意回到久别的洞穴。

锦儿——烈酒。

锦儿——烈焰。

十年了,我没有忘记。

她那纯东方的妖艳和固执,使我心疼。我一看见她,就好象看见了宋朝的雨水,秀气的古人。林冲的丫鬟也叫锦儿。

那时我们住在这个帝国首都最中心的贫民窟里。邻居是一家回教徒。每夜,父亲都教育她的女儿:“这个世界是真主安拉创造的,不是毛泽东……”。声音不时从墙那边透过来,但打断不了我们的狂热。“这个世界是性创造的,也不是真主”。锦儿说。她螺旋形的手臂蔓延到我的脖子,就象牵牛花茎拼命地在一尊石雕周围缭绕,寻找着顶峰。

锦儿酷爱诗歌,不是酷爱写,而是酷爱读。象80年代众多的艺术家那样,她不可能关心王维,邵雍或寒山拾得的诗,那是往事。她关心的是波德莱尔,普拉斯或勒内·夏尔……。佛罗伦萨神秘莫测的小巷,基辅的晚钟和站在巴黎新桥上眺望詹姆斯·乔伊斯,亨利·米勒,热内,马拉美,贝克特乃至德加和列宁们生活过的地方,是她不可抑制的愿望;她不可能象我一样,去孔林怀古,华山履霜,敦煌参禅,或独自穿越挂在悬崖上的原始秦川栈道。

总之,她热爱西方。

以古中华帝国文明在近代式微的名义,我宽恕她。

因为某禅宗高僧说:“中国就是西方,西方就是中国”。

因为她对文化的理解是加速度的,偏激的,绝对叛逆的。

因为我爱她:她是我的薛涛,我的红拂,我的鱼篮菩萨……。她也是我感情的“旧约”,是两个莎乐美:一个是用性的舞蹈要我头的;一个是用精神分析学要我梦的。她可以一分为三,左边是公主,右边是学者,中间是古人。她也可以突然合在一起——我的恶魔。

 


51/512345>

发表评论

seccode

最新更新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