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重考嗎？」我這樣開口就後悔了，我現在可不是補習班老師啊。
她當然不知道我心底想什麼，輕輕搖頭：「已經大二囉，先把大學唸完再決定做什麼吧。」
接下來便利商店的背景音樂還是AKB48的歌曲。
女孩子眼睛一亮，認真地對我說：
「這是AKB的單曲中我最喜歡的第二名，〈Beginner〉。」她說完就跟著輕輕唱起來：「……昨日までの経験とか……知識なんか荷物なだけ……風はいつも通り過ぎて……後に何も残さないよ……（到昨天為止，經驗和知識只是累贅。風總是在掠過之後，不留下任何痕跡）……。」
這是一首節奏非常強的歌，但是她輕柔哼著卻沒有任何不協調的感覺，就像空氣裡的小精靈在月光下踏出音符那個樣子，非常悅耳。
「很有深意的歌詞呀！」我說。雖然「經驗和知識只是累贅」這樣的說法未免太極端了一點，但絕對沒有辦法說這句話一定是錯的。
「對吧對吧，我難過的時候聽這首歌會給我力量喲。」她高興地說。
呃，遇到AKB迷了。不過不管怎麼樣，喜歡音樂總是好事，就像喜歡卡夫卡或托馬斯•曼一樣。
聽完了〈Beginner〉，便利商店播放比較輕柔的國語歌。我身邊這個年輕女孩顯得有些沒勁，她說：
「要不要出去？我彈吉他給你聽？你也會彈吉他嗎？」
我點點頭說好，然後搖頭說我不會吉他，不過會一點點柔道。
她哇地一聲已知後迅速環顧四周，彷彿擔心剛剛聲音會吵到別人似地對我輕吐舌頭，然後對我說你果然很日本人。
你也是啊，竟然那麼會唱AKB48的歌。我回答。
和年輕的女孩子走在深夜的柏油路上，上弦月稀薄的銀光和路燈將路面渲染地像雪地一樣。
夜裡很靜，也沒什麼其他行人，只有兩、三隻狗穿過這條巷子到另外一條巷子，然後其中一隻朝我們這邊望了一眼，又轉頭追上了其他的狗。
女孩子這時候告訴我她的名字，叫蘇念涵，但她喜歡人家叫她小涵。她今天一個人搭最早班的公車上山，至於為什麼一個人來山上的原因是為了看櫻花。但我說夏天應該沒有櫻花，她說她知道，可是她的外曾祖母曾經在夏天的阿里山上看過櫻花。
然後她在木頭建築的阿里山車站前面停下腳步，接著把吉他從黑色袋子裡拿出來，是41吋楓木吉他。她坐在木階上，把吉他放在腿邊調整了音弦。
「我也有電吉他和小提琴喲！只是電吉他和小提琴都比較貴，不想隨便帶出門。」她說。
我點點頭，大學畢業以後教過一個音樂系的女朋友，知道大部分的樂器都很貴。
「要點歌嗎？還是AKB的？」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就輕輕搖晃身體，輕輕彈起吉他，旋律幽謐、和緩，彷彿我們身邊夜風凝結而成的三連音不斷反覆出現，稍微拔高，旋而低沈，像夜晚的景色安祥靜謐……其中又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情緒。
「莫札特的〈月光〉嗎？」我隔了一小段距離坐在她旁邊，抬頭看天空正中央的上弦月。
「聽出來了嗎？接下來下一首……」
「拜託，別考我了。」
「這首你一定會喲。」
她閉上眼睛，只看見她的眼睫毛那樣晃動，音符從她指尖流動出來，那是一曲悠閒、輕快、帶有活潑的曲子，而且真的我很熟悉這曲調。
「〈小星星變奏曲〉……」
小涵張開眼睛微笑點頭。
她又彈了幾首AKB48的歌曲，〈風正在吹〉、〈RIVER〉、〈變成櫻花樹〉、〈櫻花的花瓣們〉……
「我都快變成AKB48的專家了。」我說：「不過這個團體好多櫻花的歌哩。」
「你還早呢！……不過的確很多櫻花的歌喲！」她突然停頓了語氣，歪著頭問我：「明天你看不看日出？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日出啊……」我看著小涵的表情，然後慎重地點點頭。
「那得趕快回去睡覺囉！再一首歌，你想聽什麼嗎？」
「剛那首〈風正在吹〉好了。」
「再聽一遍？」
「嗯。」我點點頭。
聽完了最後一遍AKB48的〈風正在吹〉，她把吉他收進黑色的吉他袋子裡，指著阿里山火車站前方的石階說：
「我住的民宿在下面，你的呢？」
「也是。」
「那我們可以一起下去。」
我點頭嗯了一聲，然後把兩個人的啤酒空罐丟在火車站前面的垃圾桶。
然後她先走下階梯，在階梯上轉頭等我。
真的很奇妙，本來兩個小時前還不認識的人就這樣彈了十幾首的AKB歌曲和〈月光〉、〈小星星變奏曲〉、〈卡農〉還有一些我不知道她也沒說的曲子給我聽。感覺起來她真的很喜歡音樂啊，沒有讀音樂系真的很可惜。
但是說起來我也喜歡文學啊喜歡寫作，寫詩或小說什麼的，可是一直寫不好而且也覺得讀中文系並不是非常愉快的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或者說起來人生沒有正確的方向。不像升大學補習班所說的，人生只有一條路，高分考上最理想的大學科系。
只有一條道路可以走的理想人生並不存在，喜歡音樂沒有讀音樂系也不一定是可惜的事。我想。
＝＝＝ ＥＮ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