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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发布: 2012-5-11 08:16 | 作者: 郭丽萍



        超载的老危房
        白钟树根据宿舍楼垮塌后的废墟分析,房子底部首先垮塌,从底部垮到顶部,随后预制板也垮了下来把下面盖住了,救援的时候都撬不动,而一般房子是从顶部垮。
        地震后,学生家长在学校垮塌的档案室里找到了一份木鱼中学2006年2月新学期初的《危房自查报告》。这份报告里写道:
        “我校现有危险楼房5幢,迄今已30多年,超过安全使用年限。”“上列危房,均属C级以上,其中学生食堂是经县危房鉴定部门认定为C级危房,其余学校不能请鉴定部门鉴定,原因之一是要花很大一笔资金;原因之二鉴定为C级危房,要求改造,D级危房要求立即拆除,要花更大资金,这对于欠债百万的木鱼初中来说,实属无能为力。”
        这份报告里还列出了危房的具体状况,包括“普遍墙体裂缝严重”、“墙体因腐蚀砖块风化严重”、“地基塌陷严重”等。
        报告最后还写道:“所有危房的房盖都存在椽、檩腐朽,门窗破烂,尽管随时在更换,但面积太大,资金有限,不可能完全翻新。这些房屋出现危险,虽然我校负有维护责任,但房屋存在时间久远,自然原因所造成,眼下学校债务大,经费紧,实在无力改造,故报告上级,请求解决为盼。”
        地震之后,愤怒的遇难学生家长拿着这份报告质问李浩生,李浩生当着学生家长的面说:“我以党性作担保,那栋宿舍楼绝对不是危房。”
        对遇难学生家长所提有关问题,青川县教育局在当年10月20日书面答复道:“学生宿舍楼在使用期间并未出现任何结构性损坏,2004年对学生宿舍楼进行的常规维护知识对其内墙刮了仿瓷涂料,更换了部分窗户,浆砌了墙角砖,新建了宿舍楼厕所,并未对宿舍楼任何结构作更改。2007年,青川县危房管理房屋安全鉴定办公室专门于3月份受木鱼中学委托在学校进行了查勘,除当时的‘木鱼中学食堂为D级危房,其他房屋包括学生宿舍都无危险点或危险面,不是危房,可以正常使用’。”
        木鱼中学在地震中垮塌的学生宿舍楼属原国营新光电子管厂职工医院,是中国“三线”建设时期建筑,始建于上个世纪60年代末期,属于砖混结构。上个世 纪90年代,由于修建宝珠寺水电站,位于库区的骑马中学要搬迁重建。1996年,骑马中学与木鱼镇的新光子弟学校合并为木鱼中学,迁入新光电子管厂的原厂址。
        多位学生家长表示,为了使原新光电子管厂职工医院有更多的空间容纳木鱼中学学生,原来的两间小病房被合为一间大宿舍,中间的承重墙被打透。
        骑马中学并到木鱼镇后,白焕聪本计划将孩子送到板桥乡的上马中学,不仅路途更近,且那里的亲戚还可以照应。2006年,板桥乡的上马中学的生源被进一步并到木鱼中学。白仲红表示,同时学校还规定,不管远近,每个学生都得住宿,才可以上晚自习。
        木鱼中学的宿舍更加人满为患。唐树法曾留意到,一间20多平方米的宿舍,挤进了34个孩子,人均面积不到1平方米。到过女儿宿舍的遇难学生家长罗清翠也看到,宿舍里一张床挨着一张床,里头的孩子要过路,都得从别的床上爬出去。
        地震后,唐树法在宿舍楼的废墟里看到了风化的墙体,最深处达1公分。而早在2004年,宿舍楼粉刷内墙的时候,就有家长发现,墙体上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裂缝,有的甚至能“伸进一根手指”。
        针对《危房自查报告》里提到的学校资金拮据问题,学生家长找过相关部门追问原骑马中学200多万拆迁补偿费的使用去向。青川县教育局答复:由县移民办将补偿费一并结算给县教育局。当时的骑马中学在库区迁建中,鉴于木鱼片区已有木鱼中学和上马初中班的实际情况,根据“在片区内集中精力办好一所中学”的 布局规划,骑马中学没有再建,其生源全部进入木鱼中学,在这种情况下,除必要的设施设备搬运费外,原骑马中学的补偿费全部按轻重缓急的原则统筹是用在了库 区其他学校的设施建设中。
        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所被青川县教育局诩为“设施设备建设水平和办学水平长期居于全县同类学校前列”的学校,在5·12地震中,却是属于青川县校舍垮塌和学生伤亡最严重的学校。
        白钟树说,同在新民村的白中云原本没住校的儿子,被学校强烈要求住校。就在他搬进学校宿舍楼的第二天,地震发生了。白中云在宿舍楼大门边的废墟里找到了儿子的遗体。
        封锁的死城
        地震之后,政府为青川县每个遇难学生家庭安排了周密的“帮扶人员”。但白焕聪却发现,自己却像“特务”一样被看着,“走一步路都跟着”。
        5月15日,温家宝到木鱼中学察看灾情。
        多位遇难学生家长表示,总理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受灾县城。早在温家宝到木鱼中学之前,在震后救援“黄金72小时”还未完全结束的时候,垮塌宿舍楼的废墟已经过早地被转移到了附近的一条沟槽里。操场上数百具学生的遗体也被转移到了学校的后山上。
        白焕聪骑上摩托车准备赶往木鱼中学,却在村口被拦了下来。也是在同一时间,张兴翠、王兴珍、罗清翠等七八名板桥乡上马村遇难学生家长被围截在山上一整天。
        唐树法、曹子龙也都发现,自己在电话里的通话内容都被掌握得一清二楚。在一段时间里,唐树法不得不频繁更换电话号码。
        白仲红说:“温家宝第二次来的时候,只到了县城,没到木鱼镇。这边说有瘟疫,其实我们这边根本什么都没有。”
        2008年7月底,纪实作家陈玉福到青川地区采访,听闻了木鱼中学的事,他决定到木鱼镇暗访。彼时的木鱼镇,俨然一副战时戒备的状态,在镇外设了两道关卡,并有警察严守。陈玉福在一家村民的地下室采访了十几位村民代表。被警察发现后,陈玉福将采访笔记交由村民保管,并约好交接地点,飞奔出城。
        陈玉福在他的博文里表示,他们出城后,就被数十个警察围追堵截。村民为了掩护他们,以摩托车坏了为名拦住了警察的警车。警察从木鱼追到渡口,又追到了沙洲镇。
        陈玉福没能成功逃脱,他被软禁、搜身,价值近8000元的单反相机被没收至今未还。
        2008年9月22日,白钟树与新民村另外5位遇难学生家长出发准备到北京上访。6名家长料定了走广元或成都线肯定会被抓,因此他们经木鱼悄悄进入陕西的汉中,在那里搭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白钟树们早上才出发,当天中午当地公安就到了村民家里。家里的人按预先计划回答说去丈母娘家了。公安在丈母娘家扑了个空。“他们开车追到西安,刚好错过火车了,他们改搭飞机。”白钟树说。
        “到陕西安康的时候,遇到查票、查身份证,我就发觉这个问题了。广元铁路局打了电话,我们被叫到餐车上谈话。”
        白钟树一行6人到达北京火车站的时候,从骑马乡到青川县、广元市来的各级别的人已经直接把车开到站台上等着他们了。他们被带到了招待所,双方进行了“谈判”。
        记者手记
        无法平复的伤痛
        距5·12地震已近4年整。广元市区的出租车司机会兴高采烈地向外地来的乘客介绍广元的油菜花和新鲜事,比如清明节那天的森林火灾,或者近日刚刚越狱出逃的犯人,并告诉乘客重建后的青川很漂亮。
        但青川县数百遇难学生的家庭,却永远地留下了无法平复的伤痛。
        从废墟爬出来的白培生,右手肘受伤,至今无法正常、充分抬手臂。也只有他的双亲白焕聪和王菊英明白,比他的手臂伤更难平复的是地震以及失去兄弟、同学在他心里留下的创伤。
        王菊英说,地震之后,白培生不愿再回到那个伤痛的地方,而直接转去了广元的学校。他从不愿提及地震的话题,只要有人谈起,白培生便会站起来走掉。
        失去了一个儿子的王菊英,地震之后,听力也日益减弱。
        遇难学生家长白中许至今没有找到儿子白清乔的遗体。地震之后,白中许在床上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吊针。而今,苍老、憔悴已经过早地笼罩了中年的他。
        更多的家庭选择了再生育。4月8日,一个普通的午后,王书、张兴翠、王兴珍、罗清翠回忆着四年前5·12的那个午后,身边4个1岁到3岁不等的孩子 在嬉闹跑跳着。“如果我女儿还在的话,现在都19岁了。我们都快40岁的人了,现在还拉扯着这么小的孩子。”王书说,“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比这些遇难学生家庭更快转入新轨道的是在原址上重建的木鱼中学。新的木鱼中学由浙江省温岭市全额援建。据媒体报道,新建成的木鱼中学占地45亩,整 体建设投入3000多万元,抗震设防烈度为8度。“悲剧不能再重演,我们要造一所最安全的学校”,这是新木鱼中学开工时,施工现场上最醒目的一条标语。原木鱼中学垮塌与没垮塌的校舍被推土机一并推入了历史。
        而在学校不远到的后山上,诸如“震害危房终生恨,送女此校后悔迟”的碑文,仍透露着安静的学生公墓里的不平静。 
        http://news.ifeng.com/mainland/detail_2012_04/12/13819823_0.shtml
注:标题为重新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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