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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的午餐(下)

发布: 2011-12-08 20:59 | 作者: 孙亮



        小张走远后回了一句:“若做了只蚊子,被一巴掌拍了后咱们就可以接着聊,弄不好你们还没走呢。先兜一圈儿,传授经验。”
        小孙:“你这是让年轻人先走,让一部分人先轮回起来。不过,老王,还得感谢你,认识你让我懂了很多,说出了一些无人可诉的怨言,也难忘这几夜促膝长谈,送您一九十度角儿,亦师亦友。”
        老王:“咦呦,你还深深鞠一躬,最受不了这种告别,扭头儿走吧。忘了告诉你,吾连王都不姓,吾根本就不姓王,认识你也完全是利用你办了一些自私之事,多孙子一人什么亦师亦友,相反,你却教育告诉了我很多。行了,行了,别磨叽了,这辈子的认识全是一场误会,没啥好怀念,用全知视点的话说,我只是你笔下一角色,哈哈。走吧,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你的归宿。咳,又跟这打包票,万事悠着点儿,你这孩子,平时一遇压力什么都闷着,爱走极端喜欢不相信人,容易上当擅于冲动...”
        小孙掂起脸,突然扭向一边,挪几步背过了去,双目只好翻向天空,兜住眶盈,闷堵住呼吸之下地抽涕,也再难作何回声。他管不了后背已经打住的言语,一脚接着一脚地向前迈走,以免让人听闻泪落,让人觉见哽泣。
        他一步接一步草草熄咽,才发现已经远离了老王,可也再回不去头,一步一步地就这么走下去。
        一轮明月守在当空。老王注视的神情,月光清透过他的目光,穿透百般责难的空气晃动在他面庞。那其实是一另颗星球,怎让人莫名动情,觉那是一个未知世界的逃离。
        一切都是虚假,临时拼凑。老王自私地想着。
        他面前,出现了一位悬仰在大石之上合目的锦褂髯洁圣翁。
        “这位老者,打扰。” 老王轻问。
        “咿呀,可找到你了,为接你回去特此下来。”老者睁眼惊呼。
        “您是姜太公?”
        “不是不是,找错人了,派错任务了,后来任务取消了,你这就跟吾回去吧。”
        闷仰在荒野的老王,在睡梦中露出了初衷的微笑。他睁开了眼睛,又无奈闭上。他感觉渐渐响起了轮回的声音。这时的天色不晓是逐渐在暗下去还是逐渐地明亮起来。
        声音像从遥远处扑出来,多么具有现实感的声音。只有大气层里的现场惯常共鸣,加上耳膜震动才如此逼真。
        画面中,水面被强劲的水柱冲击着。
        我尽量打开身体保持伞状,可身体皆无,视觉溶解进触觉,似在果冻里保持飞姿,飞姿概念撤了,我又瞧见我了,我又望着我笑了,大家都笑了,周围特喜庆,所有感官都甜橙般弹跳起来,传递出献花儿般平衡地欢喜。
        忽然一阵微麻,酸胀,涌上巨沉地,睡不醒地难受,听见缺氧似地哼咳。像温泉溃堤般袭来一股暖热,脚心温潮,似在弹动。躯体建筑似弥漫在电网之中,浸寂挂沥一片冒烟儿似地糟语乱言。
        那是家里马桶上哗哗渍着的水声,父亲的一泡尿轻易地浇醒了我的梦。
        每个青春期过后的人都会做几个类似的梦?
        我还在睡着么。
        我真的醒了么。
        我站在我棉被窝儿里的腿上,看我在沉睡,我想推醒我,我感觉进入了我,可我在我的办公室怎么难以办公,我清楚地模糊看到身体轮廓像一所全息透视建筑,我命令我抬起胳膊,呦嗬,怎么跟掉链子了似的,难以抬起,我在和空气谈判抬起胳膊么?就在这时候,感觉我在我的身体里像一个远方拘束地客人,打不着火儿的计程车司机,即将溺水的泳池救援者。
        我毕业后的游魂时代。
        感谢双亲承担了一个个自然醒。
        承担了不用到外面吃地沟油。
        承担了不用进办公室人比人。
        承担了不用看别人脸色。
        也许,在亲戚眼里像一个从容坦然自在的无赖,这个时代拥有贵族般奢侈地无赖。
        杜尚,塞尚,普鲁斯特,家庭支持的传统遍布艺术史,梵高是他弟弟供养,不属啃老,属于啃少。
        屋里汪着水,因为我哭了
        我要看着我的傻逼一步步推演,以至战胜荒唐的周遭,就像被猎人捉住的,被扒的一只吊在树上的逃猫。
        我需要躲在我的背后才能看清我一些。
        也许半夜偷听门外打架总是一件令人短暂幸福的事情。
        人生不过百年,我们成为天底下最渴望了解一部作品的观众,我们是作品的灯捻儿,我们是作品的第一次遗精,我们是作品心血来潮的第一次月经,手的第一次淫,我们逐渐成为了作品中精子和卵子,我们在了解自己之前先去了解一部作品,我们在作品世界的羊水中成长,我们奋不顾身地跃入作品和作者之间编织出的迷人关系沉溺其间,你们是我们高中时代和大学时代。
        我们极力地摆脱自身及媒介局限,在一个作者不用运用任何语言形式输出的媒介上,意识可以自由,潜意识暗意识一切唤醒没唤醒的意识一齐迸发,迸发到顶点,像从性交里迸发,一切高潮里迸发,在爱里迸发,从彼此理解中迸发,迸发到云里雾里,化雨润物心田,心田喷薄心泉,浇你灌我,拉手你我,我们在我们搭建的永不倒的世界里唱一首把我们美倒的歌谣,我们翻斗乐着,擦燃了一把不晓孤独为何物之感受,碰翻了资粮赏赐的琼浆,我们互相吃着彼此幸福的唾沫,就饱了,接着,我们分泌着彼此的甜,偎在彼此照亮地音乐中沐浴,埋没进智慧蜜罐里泡澡,我们都齁疯了,腻傻了,逮谁喊妈逮谁叫爸,我们被爸妈推上一座座滑梯,一架架秋千,一波波浪头,我们抱着我们勃起的思维装卸摇头丸,在我们火药般的黑色中鞭炮似的乱炸,正在这时,我们坐着热气球升到了天上。
        第一缕阳光,搓着地平线打天际,环抱招不开的大气层。双眼在湿洼洼儿里乱转。手一扶,我一只胳膊,搭在了身边我儿时的肩膀上,手掌捧着儿时自己的脸蛋儿,我接到了条短信,未来的我给我发来的短信。
        我自己让我自己像在考场上背台词儿,我时而感到后背贴的是一张多么现实的床铺,一张母亲从自由市场买回的铺了几年的廉价床单,我又是生活在多么现实中的一个孩子。无比现实的环境,我有爸爸,我有妈妈,我看到月光洒在屋顶。我像一条压扁的毛毛虫的视角,感受世界,羞涩的恨不能钻地缝。
        人走了,灯灭了。
        清晨雀鸟雄鸡发动机,脚步拖擦地面,轮子滚上街满地跑。
        夜班归来的钻棉被窝,飞贼徒走四壁落西就寝,泡脚屋歇了,路灯撤了。 
        我伏在倒三角上蹬两个轮子跑,卖核桃仁大爷守着车子伫立在路边双脚稍息。春风清冷而潮湿,风里概括着雨,风里雨里总是情。我蹬着倒三角总奔在逆风的方向,挤过胖风,又袭来一瞬柔韵,人夹风中总自由。
        迎面谁又送来一屁股般的风。
        我顶着风啐了口唾沫,飞沫横行春风。
        我想把那些录像带洗掉,当一个作者想和他营造的世界在一起怎么办?
        层叠错综地愁酝中,又现出一景场面,那是透过出租车玻璃,羊抱着包正要驶离的一瞬。把羊扔上了出租车那天,我心情真是糟糕的之极。我几乎用一年时间写作拍摄的电影,就被我不能容忍地轻易否定,抛弃,永远不想再见了。这瞬间使羊更像一只告老还乡的羊,他的弓腰显着没吃好没喝好也没睡好。 
        一些瞬间的回忆,加倍了我的罪责和我一些拍摄能力上的无能。挤出我的脆弱和轻易言弃的软弱。我差一点就脱逃了让羊提前回家的原因的反省,而继续坠到胡思乱想,飘飘然然,信马游走,腻在一切逃避所形成的副热带高气压带里乘风而去。这几天一直倒在床上,反思没有拍完片子,刀刻般的教训中,那种无法原谅自己的无望,无法挽回的绝望,那些素材封在盒子里放在架子上面。
        记的羊那天在拍戏前开玩笑说需喝点儿酒,以为他想进超市去买什么,他拿着瓶小二从超市出来。却像刚从工地走出来,迈向一个大导演剧组。他大概说,喝了演出来自然。说着说着就喝了一口。他看看我,我看看他,只有二个人的剧组。我们没有选择逃票的方式进入公园,因为有一场戏是拍摄主人公,把持摄影机的手伸进售票口的镜头,我们进了公园,检查回放,拍到了售票员忽然惊异的目光,我们都笑喷了。
        羊在角色中进入角色,羊像一只飘摇的风筝抑或一个打来挡去的乒乓球,一遍一遍地演练,在演练间隙,抹抹鬓角,喝口酒。 
        我们一路狂拍,拍到了一处小树林。知了的嘶鸣,炽烈蒸烤的气温,和我剧本模糊的模棱两可,以及羊的不明导演状况的表演。我们在拍摄中手舞足蹈人格分裂,我们陷入了,对眼前和描述的世界,表演,极端失控和极端严守的两极。我们都太爱那些珍贵的银幕时光了,那些其实拍了千百条儿的把摄影机和镜头磨烂掉的时光。以及被我们亢奋已久的每一格每一秒都专注到即将崩溃的屏幕。
        我在目镜里已经完全成为角色描述的钥匙,描述人物状态秘密的视角。我和我的想法,我的认知......
        临近正午,我们拍焦了。
        我接受不了来自于我清晰的图像,我的图象总是模糊的。一些我以后也会忘记的时刻。小金鱼放回大海,管钢琴不再那么动人。
        此时的光有点呲,有点接梦,疾风骤卷残音儿,路妞飘过的眼神。心情像一盆洗澡水倒掉,翻过一座字儿山,人们都带着自己的属性呆在这里,无比平和,想象歇菜,声画俱寂,此刻,眼珠子像滚到鸡尾酒里,意志如煎饼一样均匀地摊在阳光中。感觉和状态似乎已经飘进了时间的缝儿......
        二零一一 十一月二十二   
        孙亮 作于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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