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的午餐(下）
发布: 2011-12-08 20:59 | 作者: 孙亮
树林间妩弄着一些眼睛，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那三个还沉浸在他们话题中的笑料，忘乎所以。犹如国庆节长假公费逛国家公园。
迎面燃出一排小灯，组起了一排字。
“动画专场时间”
仨人儿登时都愣了，不约而同从妙语连珠中解放出来。
墨蓝深邃，原来是几只乖巧的猫头鹰或站立或倒挂，在树杈间睁大眼睛，水汪汪放着彤明。
三人骤然不知是被看做哥仨好，还是爷仨好，临时组了班笑递了过去。揣着手，像大冬天缺衣少粮互相借面的农民，相视而笑。
一组华彩乐章若从幼儿园玩具琴中走出来。老王，小张，小孙，在乐曲中都摸着把椅子做到上面。
小张：“看见了么，你们看见什么了？”
小孙：“老美术片线条和色彩就在周围，不过人物情节怎么有些错乱。”
老王：“我怎么像同时掉进一百部布偶动画片的碎布头儿里。”
小张：“哈哈，走进一动画拍摄现场，动画明星说，去去，我们正拍片呢，嘿嘿，我操他妈，我抽了大脸猫一嘴巴，又去帮猴子捞月，你们呢？”
小孙：“神笔马良骑着九色鹿，七个小矮人和葫芦娃掰腕子。”
老王：“在看阿凡提帮曹冲称象。”
小孙：“三个和尚抱着海归的一休哥哭的跟泪人似的。”
小张：“和太阳之子比吹牛逼，顺便把在一边看乐的格格巫臭揍了一顿，一脚绊倒了蹿过的邋遢大王，往他身上抹了把鼻涕，正巧和怪老头儿找茬儿，让巴巴爸爸和唐吉可德掐架，什么没头脑和不高兴说是怪老头儿他侄儿，这俩小子挺有劲儿，拉着不让走，大力水手看不过去了，这就吃罐菠菜。一梯形脸持剑汉子，特绅士特正经，说他叫施巴拉古大师。”
“老王，小孙，我看见你俩了，甭跟着小蝌蚪找妈妈了，撤吧，黑猫警长和舒克贝塔眼看这就杀过来了！”
“一场好戏这就叫你给搅没了！”
“不带你这样拉人提前退场的，太有点儿扫兴了！”
“操，太他妈刺激啦，实在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咦，怎么坐地上了，咱那雅座儿呢？”
他们罚小张在黑暗中学猫头鹰叫，可怎么叫都像只怪鸟儿，而那些猫头鹰的眼睛也没再出现。
密林深处，像进入了纯净的黑色，森林的黑含混了感知，黑的连他们的交谈都难以分辨
“很奇怪，我们怎么走也碰不到这些树木。”
“我们不像进入了森林，像行走在外太空。”
“像不像行走在内心上。”
“是不是可以就地露营了我说？”
“躺着聊吧。”
“想起一词儿，心无旁骛。”
“你们别接各自的话茬儿，各聊各的，就像刚才在那儿看动画。”
“别想，别琢磨，想什么说什么。”
“你说有多少听觉正听着咱们的聊天？”
“聊的心无旁骛一些，也不愧对这些听众。”
“走着？”
“走着。”
“走你！”
“这棵树跟这儿站了多长时间？”
“离开像脱掉的一双和合脚的袜子。”
“那时我们都成了化石粉，太阳见证了我们，我们曾活在有太阳照耀的时候，这群搞定三餐性欲的人们。”
“丢脸也不会丢到宇宙外面去，都是人们编段子互相吓唬自己。”
“我们在时间里边无能为力。”
“人间给我的印象相当不好。”
“那时候，紧张的不知所措的，像一张洗皱的人民币。”
“从小没有一个人尊重过我，是你们造成我人格扭曲。”
“在魂不守舍的日子里，灵魂外出汲取养料，没有灵魂的店，无时无刻不被凌辱**。”
“最后只剩人的痕迹，人走茶凉的痕迹。”
“站在将来看现在不过都成了戏。”
“我的家在那束光里。”
“在影儿里烧着。”
“过去已经成为了一场电影，现在还在演出一部戏剧，未来继续写着一部小说。”
“出了门的现实就像看了一电视连续剧。”
“人家嗑瓜子，俺吃嘴皮。”
“他说你们人不过如此么，除了考本儿就是挣钱。”
“我的记忆像一包鸭油，扔哪都毫不眷恋。”
“你让我看不见地平线。”
“也许高级生命都没有寂寞的概念。”
“一个忍受苦闷之士，一个不晓苦闷为何之士。”
“给我再多的蜜也不觉着甜。”
“掉进一种陷阱里拿蜜煨着。”
“提醒自己醒一醒。”
“五湖鲜榨汁，各地新鲜的适龄女色”
“原始的自信。”
“您悟您的，悟到哪算哪。”
“你永远会比现在老？”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不能超越知识和认识。”
“一切屏障和局限不在制约着我们么？”
“老年,用药物腌制的身体。”
“脱离动物性走出人类思维逻辑依旧在自然律之中。”
“你把老人都说成酱缸里的咸菜？”
“大爷们随时可以撒尿的街道。”
“过不上希望的日子，只能在自我催眠中生活？”
“关于新生活的想象。”
“我们一出生就活在即定的规则中，不仅是自然规则，而大多是人制定的规则。”
“加上室内外荒俗的装修，莫名其妙组合的家庭。”
“乌横秋垢。”
“不知道自然律中进化出脱离自然律的物种了没有。”
“人们扛着曝光的历史慢慢地挪动。”
“视觉曝光结构的历史提示了精神心理曝光结构的历史。”
“我有一辈子没梦到前世了。”
“人们依旧势力。”
“本片献给不适合人类生活的人们。”
“这是一种说法，还是一重现实呢。”
“一种心理暗示，我看着我的剧本还是大家的剧本？”
“抛开历史的棋局，等待全新的人类闲出手，想想作为人类怎样才能做好人类，重新认识世界。”
“佛为什么选择在人间成佛？”
“先有鬼还是先有人？”
“宇宙意识为什么选择人悟道取得成就。”
“我们跨越万古来到此刻空间为了什么？”
“原始人寂寞无趣地呆着，他们回想过他们一个无趣地下午么？”
“恐惧地出门，小心翼翼地回家，掩藏住在乎的另一个世界。”
“人格，人类面具的格式吗，本性藏在面具之一，很可能是不敢面对的那张，那些快乐的没心没肺也是面具吗，理性看到了问题的暴露。”
“你也可以说我戴了一现实的面具迷失在另一个我里。”
“追求自己向往的生活难免夹带着参与追逐利益的过程，在追逐利益的过程之前总结过往生活的经验。”
“不要怕付出代价，我们已经付出了代价。”
“忙活一通皆枉然，忙了半天就为了脱离境界，退票移民？”
“更多人选择不退票冒充原住民。”
“今生的亲人，外星生命，不同维次的声音。”
“你不知道，其实你父亲是一个作家，他在脑子里写了五十年小说。”
“你已经习惯了人，忘怀了本你。”
“在多少秒之前的你。”
“你的感官。”
“吃喝拉撒。”
“昨天我们还是亲戚,转眼间你就被弹成了棉花。”
“在还用肺呼吸的日子。”
“你清楚地看到我在看我这盘录像带。”
“照片，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我。”
“自我催眠，度过余生。”
“人间就是一个媒介。”
“在游乐场退票。”
“我曾经为作为一个人而感到紧张，我怎么不是一阵风。”
“作为一个导体苟活于世几十载，十几岁便谙熟地球生活小常识学说。”
“地球上人类过着津津乐道的世俗生活，别的星球中也过吗，外星人喝西红柿鸡蛋汤吗，外星人民喜欢民俗吗，你期待入乡随俗地外星人扎着红腰带吹着喇叭来看你？”
“分子团跟这儿捉襟见肘音容笑貌。”
“没有人讨论更具意义地自我结束方式，在他们眼里那是不得好死，每个人都想尽可能多活些时间自然地安然离去。”
“难以跟上人类的节奏。”
“死亡是烟花者最好的去处。”
“如呼吸般不要钱。”
“现实的颜色。”
“出离者。”
“小张睡着了。”
“小孙你也睡着了么？”
和煦的风中，两只臭大姐空中在交配。
三个人在清晨中睁着眼睛。
小张：“她的屁股有一种刚出锅的玉米的味道。”
“她刚出浴的头发像刚出锅儿的玉米须子。”
小孙：“送你一杯妞儿酱。”
小张：“谢谢，咕咚，咕咚，咕咚。”
老王：“眼前一条黑狗。”
小张：“那是远处一辆黑车。”
小张：“一位老农在蓝天下骂街。”
老王：“那时我喜欢不洗澡，让自己在屋子里边臭着。”
“我好像闻到了远古太阳的味道，就像太阳一直看着地球，大家孤陋寡闻地接收活灵活现的宇宙中的力量，别在地球上，别针儿似的人生，跟着打转儿，服从于共性，吃着巧克力看着月亮。”
他们说着，就走出了那片林子。
阳光里，他们奔跑起来，滑进一片麦田似的野地。一派状若蛙卵般透明的化学元素泡泡，摩挲着麦麸一样的丛隙，升飘到空中。
仨人像去睡回笼觉儿，栽倒进暖洋洋的稻草丛中。如猴儿们在欢乐中数对方的虱子。小张高声念出老王外衣上记载的日记文字。
“一个皎洁日光的中午，我坐在屋里吃一只从未谋面鸡的肉，顿萌在宇宙地球上生活的卑贱感。”
“我在黑夜里分泌褪黑素，我成为黑夜里的一件衣服。”
“我重复的生活像自古以来一块面筋该拥有的纹路。”
“后面那句是，你藏在花粉里，随后是一阵不打紧的风。”老王不紧不慢地补充说。
意识和漂浮在空气中被描述的物质的胶质粘连在一起，撕扯开特别像撕扯开橘子瓣儿的肉。
突然两个小可怜儿浮现在老王面前。
“你是谁？”老王问。
“我是你的一顿早餐。”其一小可怜儿答。
“你又是谁？”老王又问。
“我是你呼吸空气的味道。”另一小可怜又答。
天边若一张棉门帘子，不知被什么掀开一角儿，露出人潮拥挤地宠物市场一隅。
“甚至都不能熟练地把电影作为一件工具使用。”
“也难以习惯电影史一百年中的形成的某些公共拍摄方法，比如最大众的正反打的拍法，我觉得都只是一种电影方面的个人发现，换句话说，电影成为了工业，立刻被形成标准驯化为一种银幕工具，一套视觉手艺。”
“懒惰的大伙儿都喜欢吃现成的呗。”小张在小孙论电影间垫了句。
“都成了一个个小票房奴。”不屑的笑出自老王言说的后面。
“诶嘿！你是你，我是我，本来没有我！”一山歌嗓音在草尖儿上游弥开来。
脚步声的主人貌似当年的银幕形象，及其红光满面，及其积极正面，迈着踏实的步子，从三人身边路过。
他们仨都有些慌神儿。
老王急问：“这位好汉，怎么称呼？”
红光满面：“本来没有我。”
老王：“您不跟这儿呢么。”
红光满面：“免贵姓本来，叫没有我。”
老王：“嗬！这个名字取得好啊，我们都被您很正面地形象所震撼着呢！”
小孙：“莫非，您刚从哪个经典影片拍摄现场回来？”
小张：“您就手儿撂几句台词儿，让我们也过过瘾？”
红光满面：“景德镇歇业，没词儿，你们倒像没词儿找词儿，你们怎么不撂句词儿？”
“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老王伸出二指禅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