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群众还像七十年代纪录片《中国》里那些面对摄影机的面孔，多少年未曾走样，那些讶异揣测的脸，是否还少了点什么，如再吐出些瓜皮果壳儿之类就更为生动了。
不知这些围圈驻足街人，看热闹的占几成。
“七成儿吧！” 餐厅电视机的访谈节目，姜文对着镜头说。
“孩子别惹祸了，别蹦了，下来吧。”一老翁在阴凉儿，发出祷告般的音量。
也不乏一些被指责为喜欢管闲事儿者，循循善诱。
小张向所有管他的人，披上道德外衣的人开火。
“再叫唤，浇了你们！”他抡起那瓶煤油。
“看，让你们看！”小张把煤油泼洒向围观人群。
群众跳开，又组成圈子再围看。从大楼里冲出了几名保安。
小张见几名灰色制服奔来，点燃了轿车，他跳下车，冲出人群，跑远。拦截了一辆出租车。
这两出租一路冲到海河沿岸。
“停车，我操你妈！”
车子尚未停稳，车门就被推开，小张跳出车去。
他几乎摔倒，一脚跨上狮子林桥的人行道上。行人无几，阳光静淡。借助惯性，他双手拽着桥榜，纵身一跃。
一个弧线，桥面和河面，小张跃进了焦阳似火的河面。
“操，这小子，够玩儿闹！”一些闲憩桥下河水中的泳者，在一片溅起的水花中发出惊叹。
沉浸在湍缓的河水中，他心里无比清凉，好象没有明天。
也许他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他投入河中想到的不是仇恨，而是人间仅存的温暖的画面，曾经非常关心他，也是唯一还关心他的长辈，居委会安婶儿。回想起，安婶经常去看望他的情景，亲手给他做的热面汤中，西红柿榨出的红油上漂浮的切的精细的香菜，和她端着面汤的手上的老筋，那使他充满安全感地眼镜，以及，她低头，厚厚的眼镜里的圈圈。
他又好像听到，上小学的某天，一个人在厕所蹲茅坑的声音。他看到，眼前厕所门外蚊蝇环绕的树荫，墙角上的一缕阳光。
接着，又浮现出他曾经幻想过的一幕。依旧是小学，教学楼里被歹徒安装了炸弹，老师和学生们紧急被疏散出教学楼，聚集到操场。就在校长和全校师生为之焦急之时，他，一个平时被师生瞧不上的小孩，挺身而出，解除了炸弹。全校欢呼，仿佛洗脱了他所有的不良记录。
情景又切换到他本来要去寻仇的居民小区，小张拎着那瓶煤油去敲安婶的家门，门开了，冲出一帮警察，擒住了他。
再次在河面上挣扎着醒来，睁看眼，已是夜空。且落了雨，他不知飘到了哪，市区的河道已经远去。
他在一个跑水，搬迁的楼房里，生起团火，烤他那几件衣服。
次日午间的光线中，小张不停地卷着自己嘴里一片肉，唯一的一片肉，卷着他自己的舌头。他大口地吞咽，来自路边煤气站的气味，加油站的汽油味，村妇点炉子的烟，郊区垃圾场粪肥的气味。眼前冒出些荤腥，他渴望去烧平地上跑动的几只垃圾猪。
他本想就这么作罢，可本能告诉他还没结束。
商业区步行街，处处都是眼睛，处处都是为了敛财和消费的眼睛。他在闲逛的人群中，边走边骂骂咧咧。
睽睽众目，颤抖的热空气间，大概还乘着一双锥眸，小张警觉而兴奋的视野嗅出一位西域同行的踪迹。这名手艺人正赤手空拳地站在阳光里放飞着他视线中的猫鼬，像每一个闲散街边等待抑或晒太阳的路人。持现金的猎物们羚羊般驰骋的购物非洲草原，潜藏着和大型猫科动物等待捕杀相睥睨之爆发力。
这双深陷地眼窝上像戴了一鸭舌帽檐儿，这是拥有马奈笔触的眉弓。偶尔深吸时挑起脸庞，才会让埋藏在阴影中的瞳睛露出一会儿，亮一下儿。眨眼静谧而单纯，像鸟类的。就这样，小张从他身后经过时，摸走了这名西域人狭长的不锈钢镊子。
他用食指弹着这把镊子，在手心儿嗡嗡作响。
小张行走的影子反射在印着大牌的玻璃橱窗。几条大腿上形色各异缚着的丝袜，不由分说地被一闪快速地晃过，划开，鼓出光肉。这些口子慢慢绽挒的片刻，才被腿主人警觉的手一一按住。
镊子上贴着他按压微青的指尖，轻捏了几下儿。
光晕里一排勾在一起哈笑地妞儿中，几只胳膊在兜里摸索消失的钱夹。
一些烤串儿炉边盐盒儿没了，沏茶汤大铜壶上出现了两个窟窿往外渍水，棋盘上刚算计跳马的，却发现无马可跳了，玩牌的不知大毛儿去哪了，嘬着的烟头儿不晓何时被熄灭了。
小张跟随刚刚失窃者走进餐厅，呆立一旁，记者般看他们大方点餐后无法消费的样子。出门前不忘顺一笼这老字号带十八个褶儿的包子，就着热，咬上去滋出一注儿油。途经一卖新蘸糖葫芦的三轮车，摘上面一串，等包子报销，铺山楂解腻。
小张半着饱，大着胆，疯狂想象自投罗网当街被捕地壮举。他与当街的巡警玩儿对视，微笑着晃到一名巡警面前，临分别时，插在警察制服衬衣口袋的雷朋镜，出现在他口袋。几十米过后，迎面一又警察。他往前借了一步，警察没躲开撞了他一下儿，轻吐了声对不起。他突然觉得这三个字很陌生，已经很久没说过对不起了。可在惋惜之余，小张打开手心攥着的一枚警号。
一条街的路程，他从一个原始人演变成了一位挂衔的工薪之辈。
“怎么样，今天舒服些了吗，看着气色渐缓。”
“嗯，今儿还行!”
“听说那个小张放出来了。”
“你听谁说的。”
医院病房，安婶卧在病床上问着她刚进门的，提着饭盒的丈夫。
“昨儿在家送你们那帮居委会的人听他们说的。”
“一晃三年。”
“妈，爸，看我带谁来了。”
“别说了，静静带她男朋友也来了。”
小张透过路边五金店撩起的一条塑胶门帘，发现玻璃柜台上放了一个手包儿。他直觉地走过去，发现屋里既没顾客也无售货员，只有一些里屋的装卸声。
他的眼睛停在这只鼓鼓的皮包儿上，表面的光泽显出大概造革成分。手上的影子刚落到这只包儿的表面，一阵细高跟儿以及塑料轮子和地面摩擦声，传了过来。他突然觉得这声儿很过瘾，指头挑起拉锁儿上延伸的包带儿，腕子一甩一夹。透过橱窗，他发现了一个空姐儿拖着一个箱子正走过来。
橱窗结束后，他眼里的手推开那面没完没了的墙。钻出塑胶帘子，目光已被视线里，空姐制服裙中摸不清形状的屁股所霸占。走起来，那料子真好，让臀峰，似隐似蹭，不时摆出股沟，还没看细，却在下台阶时颤颠，垂顺，消失进裙里浮想不及搓擦曲柔的一团。在她转弯，过马路时，他加深了这种观察。
空姐七拐八拐，走走停停，跟着许多屁股进了超市。任她挑些小吃，购些酸奶。他拿着商品，好欣赏她的侧脸。小张如一个首次来到卢浮宫审慎的画家，保持和处理着与原作画面间的距离。她居然比远看更端庄，新的不行。顶光里，新的不行的制服背影上的细绒，新的不行的从发卡到丝袜，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假人。他凭借细跟儿踩的倾斜角儿和鞋边儿挤出的弧度，揣测想象那脚的形状。大胯和肩，轴实地像匹大马生的。他的狗鸡跳了一小下儿，目光躲不开，接二连三地欣赏，裙子在灯下的质地，清楚可见粘上去的细微毛毛和线头儿。终于没有埋藏住，臀峰弧线的不平坦，那是她风情傲人的，穷人只能在图册上欣赏的高档内裤蕾丝边儿。他的胃不知为何发出倒红酒的声音。他渴望地面的瓷砖再擦得亮一些。他近距离感受她的肺活量，以及扭动身体够沙拉酱时，制服里散发的热量和香气。此刻小张最忠诚的眼睛值得所有导演给个特写。
空姐提着东西出了超市，他埋怨自己忘了一览她的胸部和她的正脸，他沿路分析为什么，被制服遮掩了抑或她就是个平胸，从而忽略了她乳房的存在？至于为什么没跑过去仔细看清正脸，大约侧脸更加吸引人一些？他至今也没找到答案，只好借着这些分析打消跟踪时的浮想联翩。
走在拢音的巷子，空姐高跟儿节奏声暴露出她性格中的粗心大意。也并非如此，其实，他喜欢看她崴脚的样子，鞋跟儿金属和泊油路摩擦声把小张撞回最初快感的莫名。空姐拐进一个住宅小区，弯曲的碎砖路让行李箱轮子颠簸。他真想上去帮上一把，由此认识一回。可小张只想在这最后时刻看清空姐的正脸儿。没等绕到前面，她刷卡，拉开楼门。空姐用脚挪动地上的砖顶住门边，把箱子抬进楼门。小张一脸悔恨地望着天空。
空姐拉着箱子走出电梯，从口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上两道锁。她把箱子搬进屋，拔出钥匙。刚进屋，门关到一半儿，被一个声音叫住。
“查煤气！”小张窜进楼道门。
“啊？”空姐见这名赤手空拳的煤气员，眼神儿像早有防备。
她拽门，可怎么也拽不上，低头一看，早被小张塞进的脚垫住。
“诶？”小张一巴掌把捂住她的嘴，旋即借势挤入门缝。
他关门的力量，像撞上一辆开往大西洋赌城出租车的门。
空姐的声带在嗓眼儿震动。唇齿上的唾液和鼻孔的气息，在小张手心手背一凉一热。
“这都这么嗲！你们家开关在哪？”小张像缴获了一只大白鹅，走在送往公社厨房路上。
空姐猛地扭过去，用膝盖顶撞了小张的裤裆。
他一声嘶叫，二人扭打进了浴室。小张莫名其妙地蹭开了浴室灯，在镜中看清了空姐的捂着的半张正脸。
小张看着镜中空姐的眼睛说：“你倒看清我脸了。”
他照空姐脖子剁去一掌，鸣鹅登时跳闸。
他打量四周，对着马桶里的一圈儿黄说，伙食不错。
小张本想着做清蒸鱼的过程，准备葱姜蒜，可忍着酸胀，决定先改做大闸蟹了。
“操嘚嘞，什么叫他么范儿正！”
他胡乱揪下几条夹在晾衣架上，过来过去蹭扫鼻尖，令其眼乱的丁字裤及丝袜。择其一二塞到她嘴里，猛然调动了岛国片子里的经验，迅速回忆了些实用绑法儿。
卧房的灯被打开。
捆好的空姐，让小张扔到了房中央一只华丽大床上。
他抹抹嘴，准备过一次性生活。
空姐从床垫余颤中苏醒。
眼睛瞪得像个苏联红军。
小张飞上去，落在她大腿上，正反手朝着她肥的不堪地臀部抽了两巴掌。
那两巴掌，没作何反响，又捣了两拳，依旧老样子。
透过内裤和丝袜填充的嘴只是哼哼了两声。
小张把脱下衣服扣在空姐脸上。像一个放暑假玩游戏机打输了的小学生。
他站起来解开裤子，往屁股上又踢了一脚，拿脚掌揉掀那两片肥滑地肉冻。
噗地，他拍落回她身子。从空姐嗓眼儿又挤出一声，激起一股衬衣里名贵的香气。小张把脸埋进她的脖领，吸她温宽地背脊，双手在她制服的触觉上推波开，照后背中央咚地一拳，前面的嗓子溢出些哭调儿。
他扭出半张脸，嘴角微扬，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梁上君子的手擦过躯体，粗蛮撩掀了裙子，扯拽下连裤丝袜，游向臀间内裤花边儿，可又半路折回去，摸丝，挒丝，像揪开碍事儿的蛛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