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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人生边上”杨绛百岁生辰:我是老人净说些老话

发布: 2011-7-28 21:03 | 作者: 文汇报




        “他把写成的稿子给我看,急切地瞧我怎样反应。我笑,他也笑;我大笑,他也大笑。有时我放下稿子,和他相对大笑,因为笑的不仅是书上的事,还有书外的事。我不用说明笑什么,反正彼此心照不宣。”

        “围城”的书名,脱胎于法国谚语,“结婚犹如‘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小说主人公方鸿渐在法国学成归来后辗转奔波、四处碰壁,听到此“围城”之说,联系自己的经历,便对“人生万事,都有了这个想法”。

        “方鸿渐是个被动的主角。Thingshappen to him。”钱锺书曾如此点评道。

        这个“被动的主角”,并非典型书生,他有一点滑稽,人不坏,但无能。据说,他的原型取材于钱锺书的两个亲戚:“一个志大才疏,常满腹牢骚;一个狂妄自大,爱自吹自唱。”书中,钱锺书还活灵活现地描绘了一批知识分子肖像:故作高深的诗人、道貌岸然的教授、功架十足的留洋博士……发噱的形象令人捧腹。李健吾晚年回忆,看到小说部分书稿时他们“又惊又喜,又是发愣,这个做学问的书虫子怎么写起小说来了呢,而且是部讽世之作,一部新儒林外史”。

        《围城》中处处散落着令人惊艳的幽默,但又不乏感伤、深沉的力量。或许,正是这种奇特的品质,令夏志清眼前一亮,声称它是“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可能亦是最伟大的一部”。(《中国现代小说史》)

        1980年《围城》重版,首印13万册,至1990年底又重印7版,每次加印约六万册;随着同名电视剧的热播,年逾古稀的钱锺书一下进入了寻常百姓家;在海外,因夏志清的推崇,《围城》也获得极高的国际声誉,先后被译成英、德、法、日、捷克等多国文字。

        钱锺书的声誉波及海外,有外国记者说,“来到中国,有两个愿望:一是看看万里长城,二是见见钱锺书。”曾有一位英国女粉丝求见,钱在电话里幽默地打趣道:“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

        上世纪80年代初,著作等身的哈佛大学教授哈里·莱文应邀来华,计划中就包括拜见钱锺书。见面那天,钱亲自开门,对莱文笑嘻嘻道:“啊,你是来参观这个神话动物(原话:mythologicalanimal)——中国的高级知识分子……哈哈!”交流中,两人在世界文化版图上纵横驰骋,相谈甚欢。然而,回程路上,莱文坐车里闷闷不乐,直到最后才冒出一句:“我自惭形秽!……我所知道的一切,他都在行。可他还有一个世界,而我对其却一无所知!”(朱虹《两位文化巨人的相会》)

        1979年,钱与一批中国学者首次出访美国,他操一口流利的英语,旁征博引的演讲把“耶鲁大学在场的老外都吓坏了”(费景汉);他“在哥伦比亚大学的‘表演’使得洋同事面面相觑”(夏志清);据当年在哈佛读书的美国汉学家艾朗诺回忆,“钱先生好像一瓶香槟酒,一开就大发。我们非常佩服他,没想到中国学者中有像他学问这么好的。”艾朗诺由此迷上钱,后来把《管锥编》译成了英文。

        钱锺书所到之处,舌璨莲花,语惊四座。“钱学”也随之在国内外热火起来。然而,钱锺书本人却非常冷静,他曾表示:“我是不喜欢这类东西的人,没想到自己成为组织‘学会’的借口,真是‘人生的讽刺’了!人生的讽刺是免不了的,只希望‘缓刑’到人死以后。”

        从狂傲到“默存”

        钱锺书曾在散文《说笑》中写道,“一个真有幽默的人别有会心,欣然独笑,冷然微笑,为沉闷的人生透一口气。也许要在几百年后、几万里外,才有另一个人和他隔着时间空间的河岸,莫逆于心,相视而笑。”

        儿时的他,已显出其禀赋异于常人,表现在“专爱胡说乱道”,“好臧否古今人物”。考上东林小学后,父亲为其改字“默存”,叫他“少说话”。事实上,直到后半生他才渐渐敛住锋芒。

        青年时期的钱锺书,俨然今日酷评家,著述中笔挟风霜,生活中口无遮拦。有评者认为,小说《猫》有影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之嫌,而圈中文人尽数被他揶揄了一番;在《容安馆日札》中,钱氏评人更见苛刻,于并世名流如冒鹤亭、邓之诚、谭戒甫、陈寅恪、钱仲联诸公,多所讥弹……对此,施蛰存生前也有评议:“他学问是好的,但嘴巴糗!喜欢讲人家,狂妄得狠呀!”

        历史学家向达曾与钱一同留学伦敦,他似乎看出了钱狂傲背后的率真:“一般人对他颇多误解,其实他是‘语狠心慈’,有见解,有真情,是一位典型的文人。”丁伟志也说:“他确实有着一身傲骨,对于一切看不惯的人和事,常常抱着天真的态度,一针见血地捅破某些精心糊起来的包装纸。他的时而幽默时而犀利的雅谑,传出去,自然免不了会使得一些没有雅量的人士,觉得难以下台。”

        早年,素闻藏书家黄裳年轻时爱慕有“甜姐儿”之称的女明星黄宗英(据说笔名“黄裳”也有“黄的衣裳”之意),在得知黄裳觅得佳本《痴婆子》后,钱锺书便调皮地赠给他一副对联——“遍求善本痴婆子;难得佳人甜姐儿。”黄是有雅量的人,因其妙对“贴切浑成”而“恕其唐突”,50年后仍激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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