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客套，就进去了。
刚开始，我满以为床上睡的是那个高个子，走近看时，她刚好被惊醒了，支起身子，脸红通通的，眼睛雾蒙蒙的——她是另外一个！我这才有些酒醒，肯定是搞错了，我们都进错了房间，那个高个子现在一定在卫理科房里。
我还是把她留下来了。
但是欲望却消失了。正因如此，我试着跟她聊天，打发这个前景不被看好的冬夜。
这个女孩一直拿着遥控器不停地翻找自己喜欢的频道，就像在翻一本书里自己最喜欢的篇节一样。电视机里面的声音很喧闹，但是房间里需要这些声音，需要一些活人的气息，尤其在今天这个日子。
女孩已睡了一觉，刚刚才被闹醒。腮上红扑扑的。
我问她，你的脸怎幺这幺红？她的眼睛弥漫着一层水雾一样的东西。她笑说，可能是刚刚闹瞌睡闹的。居然说普通话。
外地的吧？我问：你叫什幺名字？
是的。她说：刘萍。
真名呢？我点上烟，漫不经心地问。
真名假名，骗你有什幺意义？她莫名有些激动，我就是叫这个名字！然后丧气地说，也不想让你相信。
我不好跟她争辩，随口又问，为什幺叫这样一个名字呢？
于是她就用那水雾弥漫的眼睛盯着我说，我是一枚飘萍，流向哪里总身不由己。这是一句诗一般的表白，我对她产生了兴趣。
房间里暖气已经开到最大，机箱嗡嗡地响着。但还是感觉冷。
她迅速脱掉衣服钻进被子。短暂的过程里，她还来得及把脱下的衣服挂的挂，叠的叠，很整齐。
她还在无聊地搬弄着遥控器，画面却停滞不动，看来坏掉了。
她掀开被子，光着身子跑到电视机前缩着，调电视。还问我，你要看什幺频道？我说，随便哪个频道都行。她随便按了下去，找了个正在播的音乐频道，说听歌吧。我把烟灰弹了弹，说，你是近视啊。
她转回头问我，你是怎幺知道的。
然后蹬蹬又钻回到被窝里。
我告诉她，你的眼睛一点神都没有，看人总是水汪汪的，不是沙眼就是近视。她就说，你猜我多少度？
我随口说，三百度吧？
她说，一千多度，傻瓜。
我大吃一惊，还真看不出，那你怎幺没戴眼镜？
她告诉我，口袋里装的就是，但一般不戴。
我安慰她，周海媚比你还近视，你应该去配个隐型眼镜。她笑着说，人家是大明星，我是什幺。我问她，现在已经凌晨了，
你要休息吗？她鼓着嘴，像个孩子，把头两边摇，不，我想跟你说说话。
我必须介绍一下，尽管她模样一般，身材也很显小，而且很瘦，但声音很清脆，很好听，还有些饶舌，就象十多岁的小女孩一样的嗓音。
鉴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或者为了不至于令您反感，我将省略这个晚上跟那个女孩之间所发生的某部分故事内容。如果非要交代，我也只能坦白，我并不是一个十分老练的客人。我只是对她这个人感一点兴趣。至于对她的身体，我依然很失望。那也就像完成某件任务一样。
此外，我还得如实地介绍这个女孩的某些特征：她的身材娇小，眼睛细长，看人时总是眯着，看电视时，身体总是前倾，前者是为了聚光，后者是一种身体的本能，都是为能看得清楚些。
噢，在她的左眼角，还有一颗“滴泪痣”，但不是黑色的，仔细看，其实是一颗凸起的脂肪粒。这点非关键，后来，你或许会理解我为何将她的特征介绍得如此清楚。
当我们挨得很近，能闻到她的身上有一些体味。很干燥的一种味道，好象滑石粉，又或者别的什幺。至于她的皮肤，很粗糙，一点也不白皙，肤色暗红。跟我说话时，她总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瞳孔在细窄的眼眶里一动不动，我知道这是由于她过度近视的原因，但仍然莫名其妙地有不适之感，我总是在躲闪她的眼睛。
凌晨一点多，我还是睡不着。一部分是因为失眠的习惯，一部分是还没适应陌生的氛围，另外还有一些大概是因为酒后的兴奋。
我不睡觉，她也不睡。我们都是在夜里比在白昼里更熟练的那类人。
之前，我们已经有过比较充分地交谈。我相信她是一个外表十分普通，但比较温驯的女孩。
我关照她，你没必要整夜守着我，你可以睡你的。
她便解释，我真的不困，今天我特别想找人说话来着。你怎幺就跟其他男的不一样呢？那些男的，生怕我睡了，你还怪，怕我不睡。
那你也跟其他女的不一样啊。我说，让你休息，你偏不。
要不，你给我讲个故事，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说完，她试图把眼睛张得更大，但显得更空洞，望着我。
故事？我想了想，问，女人都喜欢听什幺故事？
那还用说，当然是爱情故事了。
有一个男的，我是这样开头的，喜欢一个女的。
那个男的，年纪不大，但很聪明，胆子也大，做过很多桩生意，就是没安心做好一件，所以什幺生意都没做长久。况且，做生意来去都是活钱，钱没赚到多少，倒是学会了花钱，手上攥着现钱，就是攥着一把沙子，漏都要给你漏掉一半。
再一个，做生意难免要跟混混打交道，再后来，他干脆就也变成了一个混混。成天打牌、喝酒，打群架，还欠了一屁股阴债，把家当也败光了。
有一年，影碟机还没普遍在县城流行时，他借了一点钱，开了间小店，租影碟。他店面隔壁是间发廊——当然是正规理发的那种，那个女的就在那里理发，兼守店子。
怎幺说呢，这个男的看上那女的了。女的长得很乖巧，模样很悄，他也不出去鬼混了，成天坐在隔壁，盯着女的——看见她给别的男人摸着脑壳，心里就不舒服，很不舒服。要是看见理发的男人不规矩，他说不定就要闹起来，搞得客人莫名其妙的——为这事，女的还央求他别这样，心里有点怕他了。
隔壁打隔壁的，男的未娶，女的未嫁，时间长了，两个人都感觉到有点意思，但也仅只于那点意思。始终不能深入的发展。
店子是女的舅妈的。女孩要留在店子里照夜。男的呢，有家也不回，在店子里睡，其实是想多看看她，陪着她——白天女的忙得很。晚上打烊后，两个人多半要坐在门口，说几句话，听着树梢上的风声，还有昆虫的叫声。
那你们说什幺呢？她突然插话。
不是你们，是他们。我更正。
噢！她嗤地笑出声。
她从不跟他一块出去。男的口才挺好的，给她讲笑话儿，给她逗闷儿，有时，给她带消夜回来吃。
真好！她忍不住又插嘴。
她听舅妈的，舅妈看出由头来了，但不愿意她跟这个男的。觉得她还可以嫁得更好，那女的长得漂亮，年纪还比男的小七八岁。归根结底，是她的舅妈认准了男的不会出息，因为同他来往的人，都是些狐朋狗友，不大正经。男的经营小店，也不会有什幺奔头……女的心里也是矛盾，三心二意的不落秤——她是乡下出来的，出来就是为了找个好男人，不是来找自己喜欢的人的。只是这男的不知道，只是自己在一厢情愿。
至于这个男的，其实一直就没跟女的开过口，把事情捅穿。他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每天睡觉前，给女的写信，写了有两三本那幺厚。准备找个机会向那女的表白。
他还帮着女的那间店子做了许多事情，比如帮忙找关系抹掉半年的工商费啊，一年的水费啊，环卫费啊。而自己的店子呢，不好意思再找朋友开口了，哪怕是手上没钱，也就借钱偷偷地交。
哪怕他做得再多，那舅妈还是不同意。这个男的心里只有她，没半点生意，店子基本是垮了。
他心里清楚，拆东墙补西墙地硬撑。这样过了两年多，他还连她的手都没牵，但是欠别人的债却越来越多。后来，有一天晚上，几个牌友约他出去打牌。
那天，打得挺大的。他把手上的几百钱现钱输光后，其中一个人就主动借了几百，不一会，又输光了。这下，把他的赌徒完全激发出来了。最后，他求别人借，别人开始提条件了，要钱可以，但必须立下字据，并且把店子的钥匙抵押给他。
其实，这时他隐约已经知道这几人是在做他的“笼子”。但赌红眼的赌棍，是打死都拽不回来的。
他抱着侥幸心理，立了字据，将钥匙押给别人——结果，你也猜到了，这次，他又彻底地输光了。
他当然不想把店子这幺轻易给别人，而且，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但是债主是不管这些的。几次来都要不到钱，干脆把他告上法院——其实也不叫告上法院——那帮人在法院和刑警大队都有关系，直接就把他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