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阁楼

发布: 2011-4-14 19:24 | 作者: 柳营



        虽是很随意地走,但每次上街都要去服装城的,服装城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地。进了服装城后,人还是有些晃晃忽忽,心总不在自己身上,想定也定不下来。与母亲一个店又一个店仔细地瞧过去,也是不太经心的,大多都看不上眼。买衣服并不光要衣服好看,还得合自己的味口与气质。带着自己设定好的条条框框去看衣服,就没几件衣服能进的了小梦的眼睛里。不过那么大的一个服装城,总有一两件是让她满意的。看到能让她眼睛一亮的那件,便停下来到试衣间里去试。人长得漂亮,衣服也是经过那些条条框框度量过的,穿起来效果一般肯定不错。站在镜前左看右看,加上服务小姐几句赞美的话,便掏钱买下了。
       
        试衣服时,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镜子里的她秀丽高雅,穿着皮凉鞋的纤足,像芭蕾舞女主角般交叉踮起的修长的玉腿,贴着瘦腰肥臀的衣裙,裙子在柳腰处打褶收紧,然后向下优雅地散开,布的质地很好,能让人感觉到溪水流时的动感,环绕在脖子上的白金项链让那张瘦弱的脸更加显得苍白。这一切都是楚楚动人的,让人疼爱的,走在街头上,谁瞧了都会觉得舒服。只是镜子里那双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流露出来的却是游离不定的目光,大眼睛深处涌动着的是不安。心神不定。
       
        付了款出来时,被外面的阳光刺了刺,深吸了口气,却浑然不知该身往何处。只是跟着母亲走,算是回家了。也不知哪里是自己真正的家,与母亲在一起的家对小梦来说不能算是她以后真正的家。
       
        小阁楼也不是自己的家,可看着自己穿得亮丽光彩,就有想去小阁楼的冲动,但却是不能的。母亲就跟在身边,影子一样。
       
        小梦走在街上,觉得自己像个落水的女人,一点点沉下去的过程中,总想找个借口,或想抓住些什么。借口是有的,但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无所谓对错。可能否抓住些东西,这让小梦自己来说,也是说不清的。似乎是抓紧了某样东西,但却又看不见了。总有些抓不住的东西让她感到受了伤害,有着失败的感受。想逃,却是不能逃的。就只能在无人知的时候暂时逃到阁楼里去,那里现在谁也不会去了,母亲就更不知道了,只有小梦一个人,绝对只有她一个人,想怎样就怎样。
       
        感觉身边更空荡荡的了,母亲同她说话,她回答的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身体在大街上走着,心却在小阁楼里游走,幽暗的老阁楼,寂寥,诡秘。
       
        等公交车时,有很多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朝过头来再瞧上她一眼,是因为她身上的裙子。新的裙子,就比别的人显眼一点。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它与家里的那些套比起来并不觉得好看了,家里的那些也都是新买的,又买新的,只是为了能带给自己一些新鲜的感觉,为了别重复着穿一套衣服,就如不想重复着过日子一样。其实平时与母亲在一起寡汤寡水的日子里穿什么都不重要,上班则都穿统一的工作服。这样买衣服很不理性,太费钱了。小梦想到“理性”这个词时,觉得有疑虑虫子一样在心里爬动着,便自嘲地笑了笑。等公交车来时,连刚才穿衣服时的那点心动与新鲜感全都没了,心里老是没滋没味的,还有夹着一种类似于孤独的滋味。
       
        到了家后,换上宽松的家居服,把新买的衣服脱下挂在门后面,只等到星期四时拿到公司里去,下班后穿着去出租屋,然后脱给自己看,慢慢欣赏。
       
        十
       
        后来李炜给介绍人打电话说,小梦身上有股味道,是那种淡淡的烟草味中混合着薄荷的味道,夹杂着丝丝凉意,像春天早晨的一阵清风,让人难以抗拒。母亲的表妹的丈夫的同事即那位介绍人把这话很艰难地按原样学给小梦听后,小梦答应了与他的第二约会。
       
        第二次约会后,两人就开始了来往。与别人谈恋爱一样,不过是到咖啡馆喝喝咖啡,到红茶坊喝泡沫红茶,看看电影,沿着林荫小道散步。
       
        谈话的内容也与别人恋爱时谈的差不了多少,不外乎是围绕着一些美好事物的话题,文学呀,音乐绘画呀,大自然风光以及旅游呀,中国的古代建筑以及西方的现代建筑呀,名人轶事以及各国的政治新闻呀,等等。
       
        除了这些外,就没了别的内容,至多在散步或看电影时拉拉手什么的。不过小梦表现的总是有些冷冰,或淡漠的。小伙子当然想再进一步,但小梦却是保持着距离,刻意的。这刻意中带着一分明智,带着一些世俗的清醒。小梦与李炜的交往是所有熟悉他们的周围人都看着的,是有所期待的。小梦的一举一动都得与她的生长环境、与世俗的节奏相符合。特别是在一个将与自己有可能会发生某个结果的男孩子面前,更得是有所节制的。
       
        小伙子小梦的母亲也是见过了,斯斯文文的,说话很注意分寸。做母亲的很满意,认为这小伙了有修养,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极力赞成小梦与他继续交往下去。
       
        在女儿交男朋友的事上,做母亲的算是松了口气,自己有空就常去公园走走,结织了一些退休了的女人,跟她们一起练练太极拳、木兰剑什么的。母亲在那些女人中算是很出众的,人虽到了一定的年龄,可美的神韵还在一举一动中游动。有日小梦下班回来,家里的餐桌上摆着一个平常搁在角落里的老花瓶,花瓶上插着一大束红玫瑰。以为是李炜送来的,问母亲,母亲说是在公园里一起练木兰剑的一个丧偶的退休老干部送的。说话时,那表情又尴尬又甜蜜,脸颊两侧红润润的,有几分少女样。
       
        做母亲的因为女儿有了男朋友,而自己又有地方可去,平时小梦出去时也不再总跟在她屁股后面了。小梦现在晚上经常晚回,她也不再过问什么。
       
        十一
       
        小梦经常晚回,有时是与李炜出去喝茶或看电影什么的,不过这只是偶尔,大多数晚回的原因是因为她独自一人去了出租屋。
       
        有时候小梦还会在那家离她公司不远的花店里买一束鲜花带去,放在雕花纹的老木桌上。去时还带了盒饭,就在出租里吃。
       
        吃了饭后也不回家,一个人呆在屋里,仍是不开灯的。在阁楼里点燃一柱陈年的老檀香。老檀香是在老桌子的抽屉里发现的。陈香在阁楼里幽幽地浮动着,小梦就呆在暗香浮动的黑暗中,这黑暗能让她沉入到另一个世界中去,与白天的世界全然不同的。
       
        夜让她感到平静、安全。安全的竟让她在心里生了些做鬼的想法来。于是便坐在陈旧的老桌子旁,拉开窗帘,借着外面透进来的灯光与月光,给自己化起妆来。涂了很多粉,一张清瘦的脸便白白的没了血色,是大红的嘴唇,刻意夸大的唇线,眼影眼圈全用烟灰色,把指甲也涂红了,新鲜的血红。觉得还不够,就在头上系一块白色的丝巾。化好妆,便到走廊上坐了会,一个瘦小的人,陷在走廊的角落里,与外面的夜色溶在一起,被淡化了,几乎就与这老式的木雕花走廊连成一体了。坐累了,便回小阁楼里,站着,一件件地脱去衣服,自己似乎感觉在做着一件危险的事,却是很平静地做着。把自己脱的一丝不挂的,立在小阁楼的陈旧的木地板上,在从走廊里透进来的暗淡的路灯下,好好地专心致志地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它在灯光的暗影里沌洁无比。小梦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小小的,感觉柔软无骨的,有着流动的线条,就像猫一样。仍觉得有眼睛在黑暗中观察着她,这眼睛无处不在,是没有危险的,能让她激动的眼睛。她朝四周看看,想象中的眼睛狼眼一样在四周发着光,她便猫一样缓缓地朝着这些想象中的眼睛走去,心里激动无比。空气是潮湿的。心里很轻松,很快乐。有些尖锐的说不明白的快乐,违背了常理的某种愉悦,不过,这对小梦来说,已经够了。
       
        小梦迷上了小阁楼里的游戏,经常在下了班后,幽灵一样在老阁楼里出没。
       
        她喜欢黑暗。喜欢黑暗中的小阁楼。小阁楼里的游戏,成了另外一种放松与激动的形式。 化了妆,脱了衣服,在屋里没声没息地活动,有时赤裸着身体,双手拥胸,悄悄地立在走廊后面的窗帘旁边,揭起一角,看着对面的胡同,偶有几个人走在小胡同里,嘴里还哼着几句正在播放的电视剧中的主题歌,快快活活的样子。小梦躲在窗帘后面,屋里黑洞洞的,就感觉与一切都隔绝了,胡同里走着的是活人,而自己此时成了真正的幽灵。这么想时,竟然会生出几分快意,是幽暗的快意,弄得全身冰冰凉。有了冰凉的快意后,就钻到床上去,又是猫一样的。
       
        空气还是很潮湿,潮湿里散发着怪异的、神秘的、落寞的、夸张的、冲动的、忧郁的、放纵的、违背常态的气息。屋里早已经没了他的气味,小梦忘记他了,至少是不太想起他了。来小阁楼,只是为了自己那份暗藏在空气中的幽凉的快意,鬼一样、迷雾一样粘浮在她身体上的快意,只有她一个人能体会到。
       
        很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象着,品味着,在黑暗中。逗留久了,就从床上起来,擦了嘴上的口红,手上的指甲油,猫一样地遛回去。
       
        被她吵醒的母亲以为女儿是与李炜约会回来了,便很安心地翻了翻身子,继续着她的好觉。
       
        十二
       
        后来与李炜的约会多起来,与李炜也亲近了些,不再表现的冷淡的样子,话也说的多了些。李炜除了带小梦去喝茶泡吧外,还带她去郊外玩了几次,都是早上去晚上就回来的。有时也带她去朋友那儿坐坐,一起吃吃饭。李炜的朋友有很多,有报社的,有摄影的,有开广告公司的。大家在一起也很开心,李炜是那种能让大家放松起来的朋友。他经常穿条牛仔裤,竖刘条衬衫,一头干净柔软带点微黄的头发,那双喜盈盈的眼睛在镜片后面亮闪闪的,很健康很明朗。小梦呆在他旁边,多少就受些影响。有时大家在一起因为某件事哈哈大笑时,本来总是让笑在脸上若隐若现的小梦也会咧开嘴笑出声来,笑声也是灿烂的。听到小梦的笑声,李炜就会很兴奋,就认为自己与她走的又近了步。
       
        但小梦却清楚自己的感觉与李炜的感觉还是隔着一段距离。一段很短的距离,却是很难缩小的。与他交往是有方向的,有目的地的。周围熟悉的人都这么认为。小梦与李炜也这么认为。而且方向是很明确的,就是奔着结婚而去,一步一步都得有分寸。最主要的是,小梦的心时里有根弦一直都是弯着的。
       
        因为与李炜的约会比以前多了些,阁楼就去的比较少了。可还是要去的,不过,只是偶尔。上了瘾一样的偶尔。
       
        这夜,可能有些感冒,小梦很早就上床睡觉了。母亲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没事,就早早地睡下了。周围静的要命。是的,寂静,非常的寂静。经年的、陈旧的寂静在老屋里蛇精一样舞动着,在小梦的脑袋里膨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老挂钟都敲了十二下了,小梦仍无法入睡,越担心睡不去,就越睡不去。
       
        寂静让小梦沉积在心里的狂躁重又浮上心头,想去小阁楼的念头莫名其妙地飞舞着,在她脑子里与寂静一起膨胀。听隔壁睡房里的母亲呼吸声越来越均匀了,便提起鞋,光着脚从木窗户上爬了出去。梦游一样。
       
        悄悄地进了小阁楼,夜猫一样。像夜猫一样的感觉让小梦很兴奋,内心里便放肆了一些。老阁楼里漆黑的,拉开窗帘,胡同里的灯光薄薄地透进来,带点金色的。小梦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全身很热,有点发烫。小梦在走廊上站了会,胡同里已没人走动了,内心里的怪异让小梦的激动慢慢地升腾起来,不能自已。小梦轻手轻脚地回到小阁楼里,点了柱老檀香,然后站在小阁楼的木地板中间,一件件地脱去衣服。有夜风从走廊那边吹过来。无数双眼睛在小梦的想象中隐藏在小阁楼里,无处不在。所有的一切都在重复着,包括她的动作。小梦迷恋着这样重复。
       
        小梦脱衣服的动作娇柔无比,地板上发出潮湿的雾一样的水气,围在小梦的身体边久久不散。脱下全部的衣服,赤裸的身体就立在走廊那边透进的薄光里,神秘而美丽。小巧、浑圆、洁白的乳房宛如没开的水莲花,浮在这薄色的光里,在神秘间闪动。潮湿的空气如流水一样抚摸着她的身体,将她浸润着、缠绕着。


65/6<123456>

最新评论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6-5-16 22:51:07
不错,就是有点脆弱。

查看全部评论……(共1条)

发表评论

seccode

最新更新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