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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幸运降临

发布: 2011-4-09 15:15 | 作者: 胡育杨



        老陈中奖之后,窦文慧就更幸福了,她觉得世界上的好事都让她给遇上了,自己简直要被自己这好运气陶醉得快要晕过去了。但现在,她却感到难堪了。丈夫中了大奖却分出一部分来与他的初恋情人来分享,这让窦文慧难以忍受。
       
        窦文慧问老陈卡上的钱干什么用了。老陈顿了顿,很镇定地说借给朋友了。
       
        “借给谁了?”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他是干什么的?”
       
        “你没完了?!像审贼似的?!说借给朋友了问那么多干嘛?!”
       
        争吵由此开始了。窦文慧兜出了底,说是她都查出来了,他把钱给沈娟了。妻子居然在没问清楚之前就开始调查。这让老陈很恼火。看着老婆气急败坏、疯狂撒泼的样子他先是呆看着,然后他不想过多解释,只说沈娟母亲生病借给她钱去给老人治病,别的话他什么都不想说。累。老陈觉得没了自由,自己中了奖,有了钱却没有随意支配钱的自由。他难受,非常难受。
       
        窦文慧看到老陈这幅不死不活、沉默应付的样子更惹起了她的愤怒。她不相信什么治病不治病,在她脑海里回荡的就是当初老陈跟她说起同桌沈娟的那幅神情,说起她的时候老陈的眼神都是活的,神往着一般。再想到她那个体面的军官丈夫,她更是恼火。“她凭什么有了个英俊的丈夫还要来跟自己分享老陈的财产?!她凭什么?!一看她那样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她肯定是图了钱。”这让窦文慧一夜都未能合眼,脑子里翻腾的尽是老陈和沈娟的暧昧镜头。
       
        第二天是周一,刚上班,一夜愤怒的窦文慧站在了沈娟单位的大门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让沈娟难堪。
       
        沈娟还正要跟窦文慧打招呼,她就已经利索地把沈娟从自行车上拽下来。等沈娟反应过来,窦文慧的手里就已经攥着了从她头上薅下来的一撮头发,地上落下了两个扣子,两道血红的指甲印已经落在了脸和脖子上。骂出的话更是不堪入耳。从窦文慧的言行中沈娟已大概知道的发生这件事情的原因。但后来,沈娟感到事态已经非常严重的时候,她似乎已经无力应付了。
       
        沈娟被老陈老婆打了这件事情在一周之后已经发展到了窦文慧将老陈和沈娟捉奸在床的地步。
       
        韩斌姐姐告诉他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不相信,但他感觉不妙。他从单位请了假专门回家处理自己的“绿帽子”事件。
       
        沈娟不知道外面怎么给她传言的。她相信丈夫会信任她。
       
        事情要一桩一桩地处理。
       
        肾源不等人,无论如何她想先带母亲去北京治病。周围人的目光和自己的麻烦她暂且放在一边,不理会。
       
        “绿帽子”事件处理起来很令韩斌难过。她先问了沈娟这件事情的由来和经过。说到老陈前后给她25万块钱的时候,韩斌疑心了。他毕竟是个聪明人,任何事情他都用换位思考的方式来解决。他想沈娟为了给母亲换肾治病到处筹钱并且因为这些年来自己家里已经给丈母娘帮助了许多而再去借钱不让自己知道,这情有可原,自己不是大款,没有其他收入,仅靠工资这些年先后花了近二十万块钱也的确不是小数目。但哪个男人就能这样平白无故给一个女人二十多万块钱呢?而且连借条也没打。以他这个思维正常的男人来说,就算同学关系再好也做不到这一点。除非他跟这个女人关系密切。
       
        沈娟在陈述这件事的时候分外局促。她告诉自己“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同学借给我些钱给母亲治病而已”可当韩斌问起这事的时候她仍然语无伦次。她想尽量解释清楚以避免丈夫误会,可她越解释越麻烦。韩斌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大拇指抚在下巴颏上,食指和中指分别在鼻翼和嘴唇处留出空隙,眼睛一眨不眨直觑着她。这是他在思考,她见过这样的表情,但只偶尔的几次并且那眼神是无目标的、茫然的,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不在别处,就停留在她的身上。沈娟在韩斌的对面,低着头,双手五指交叉放在膝盖上,两个大拇指在不停地转动。
       
        自从这件事情出现,韩斌就觉得大家都在盯着他看,这让他处处局促不安。以前认识、见面打招呼的朋友、熟人、同学、邻居现在看他的目光似乎不同了。韩斌见到他们就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个癞头和尚,时时刻刻顶着个谁都能看得见的疥疮到处展览。韩斌真觉得自己成了王八,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绿帽子将军。
       
        韩斌从沈娟的解释和周围人的目光当中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他想找老陈谈谈,电话拨到最后一个数字,他停下了。见面谈什么?直接把他揍一顿已解心头之气?有什么证据?男女偷情的证据是最难找的,除非自己在相当一段时间之内没碰老婆,而老婆突然自己怀孕。他丢不起这人。他把这意思告诉了沈娟,让她转达给老陈。破坏军婚是要追究第三者的责任的,他不想自己去取证,那样他的消耗量太大了。他让沈娟考虑,要么把钱退还给老陈,要么离婚。限她考虑一个月,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沈娟已无力解释,更无力与丈夫争吵。
       
        这件事完全超出了老陈的预料和控制范围之内。从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跑到沈娟单位大打出手之后就在最短的时间里与妻子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他不相信与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妻子竟然能做出那泼妇样的事情。与她发生冲突之后,他信了。他给了窦文慧两个嘴巴子,她没想到老陈居然会动手打她,疯了一般砸碎了家里所有能砸得碎的东西,抠破了他的脸。妻子那出口成章的脏话令他发指,好像他才第一天认识她一样。他抡起衣服出门的时候,窦文慧披散着头发,睡裙的一条带子已经划落到了胳膊上,刚下楼梯,一只鞋就飞了出来,老陈看了看她,走了。他有些心疼女儿,他们在打架,孩子始终在房间里听音乐,声音很大,与他们的动静相当。
       
        沈娟的艰难处境老陈已无暇顾及。
       
        咖啡厅里暧昧的灯光照得窦文慧的脸暗淡成杏黄色。沈娟把钱交到她手里,她得意的仿佛自己是位凯旋归来的女王。沈娟已无暇注视窦文慧那得意、傲慢的斜睨,她只盼着能快点摆脱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她将窦文慧写的收条仔细收好就匆匆离开了咖啡馆,那状态让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她是小三。窦文慧以打败“小三”的骄傲姿态偿还老陈包养“初恋”的资金,也偿还了第一次见到沈娟和她丈夫时内心的愤怒。关于第二点原因,窦文慧自己不愿承认。
       
        “骗钱不要以孝顺来作幌子,小心走到大街上出车祸!”沈娟出门的时候,窦文慧没有忘记缀上一句诅咒。她很得意。这一举动令自己有些惊讶,随即,她又认为这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所做出的普通又普及的举动。
       
        “不要把别人想的都跟你一样”沈娟的话被抛在窦文慧脸上、关在了咖啡厅门内。外面正下着雨,她没打伞,就这样让雨淋着。她的眼泪和雨一同下着。活着怎会这样艰难?!苦命的母亲就要有救了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人世。
       
        沈娟憔悴不堪。她依然带着母亲往返于医院和家里,有时候儿子会陪在她身边。
       
        老陈为妻子对沈娟所做的一切深感内疚,可他却又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他只不过是想以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一个同学,只不过这个同学是自己曾经喜欢过人的而已。仅此而已。
       
        老陈累了,他想歇一歇。
       
        中秋节,到了家门口,老陈徘徊着。终究,他还是拎着车钥匙回到了车上。他把车开到沈娟家楼下,灯亮着。老陈打开车窗,吸了颗烟,走了。
       
        老陈来到山上。满山的凄凉。台阶凉的,周围的草也是凉的。空中那伦华美的月亮近的似乎轻轻一触就能碰得到它娴静的外衣。月光美轮美奂地照着地上一个“大”字,“大”字旁边有四只瓶子,三只竖着,一只横着。明亮的月光照得它们似乎连影子都没有。
       
        从窦文慧甩出的鞋跟随老陈出门之后,她第一次见到老陈。在医院里。
       
        车被撞到路边一人高的石碑上,石碑上的三个红字只剩下一个能看出字形,是最上面的那个。车像是被人拧皱了鼻子一样只剩下中间和尾巴的部分。被人发现的时候,老陈的脸朝着地,一只胳膊压在肚子底下,另一只胳膊伸在脑袋上头,想要抓住什么挣扎着起来的样子。头发被血糊成一片。
       
        他躺在医院里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或许十天,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也许五年、十年……
       
        窦文慧穿着件黑色的风衣,头发没了造型,铅黑色的眼袋像多余的赘肉一样横躺在眼睛下方。黑紫色的琥珀卡子松松地在脖颈处卡着。
       
        沈娟跟在护士后面。一条白单子下是一架四个轮子都可以转动的床。她的头发蓬乱,脸色灰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被一个边走边抹眼泪的男孩搀着。
       
        幸运从天而降。但现在,窦文慧觉得这一年的时光仿佛在她身上过了一个世纪。幸福久远地离开了自己。
       
        范局长的眼睛仍然透过玻璃窗盯着大门口的动向,进单位大院的车牌号有时候会参与到彩票号码的行列当中去;小刘依然每天玩电脑游戏,只是增加了每天上网查看中奖号的关键项目。另外,还添置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是他买彩票的忠实策划人、参谋长和信仰者;熊振铎除了在上班期间认真计算着中奖号码以外继续在下班之后买彩票。他又弄了一组固定的号。过了一年,他们一家三口都长大了一岁,生日全换成阴历的。这次,熊振铎保证绝不再犯错误。媳妇也开始极力帮助、支持丈夫的所作所为。他相信,自己是有福气的。
       
        大家在心底里都以五百万为标准树立了生活的榜样和目标。大家都盼望这样不用辛苦就能享受的好日子。至于老陈,那只不过是个以外而已。
       
        小刘每天下班去买彩票的时候还会碰到张会计和王干事。
       
        熊振铎有时候会遇上范局长的夫人,她手里总会拿着一张抬头是单位名称的便签纸,背面是一串数字,碰在当面,说是随便买着玩玩的。
       
        大家都有享受这幸福的自信,觉得自己也能像老陈那样有个突然的幸运稳稳当当而又合情合理地降临到自己身上。除此之外,人们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顺理成章、墨守陈规的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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