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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幸运降临

发布: 2011-4-09 15:15 | 作者: 胡育杨



        在此之前,老陈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平淡着,并且认为会如此这般一如既往地平淡下去。当然,偶尔也会惦记着能有个突然降临的幸运合情合理而又稳稳当当地砸在老陈这墨守陈规的平淡之中,能给这寡味的生活添点“腥”,哪怕是带着点膻味的腥也是好的。膻归膻,那毕竟是肉才有的特质。老陈在平淡中偶尔这样企盼着。
       
        在忽然间一个普通的早晨,这企盼有了个爆炸性突破。
       
        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太阳远远地挂在那座崭新的楼顶上的时候,大家抬着肩膀、缩着脖子、脸上掮着个冻得发红的鼻子、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吸着一滑入喉管就会渗透心肺的空气。这么个寒冷的季节里,人们的大脑依然像蒙了一层白内障一样不清爽。大家和昨天一样懒洋洋地伸着胳膊、缩着手脚做着国家体育总局推广的广播体操。当最后一节跑跳运动的音乐声在急促的呼吸声中缓缓结束,几十个铺展开的人渐渐聚拢,像肉馅蜷进擀好的包子皮里那样自动攒成个团,慢慢悠悠挪动着懒散的步子走进楼道,钻进各自的科室,一屁股崴在椅子上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这一系列的动作是按部就班、顺理成章、几年、十几年如一日地进行着。大家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这个局的工作不算忙,每天来办事的人不多但也不能让你闲着。总之,俩字——熬人。大伙总幻想着要来办事的人如果能像心理医生那样提前预约,商量好集中到一块儿来办就好了。那样的话一股脑儿把该办的公事全部办理完就能消消停停去干别的了,看看报纸、聊聊天、偷偷菜什么的。可实际情况是这样:上班要签名,不能迟到,中途出去得给领导请假,同意了才可前往。局长在楼上办公室里一撇脑袋就能盯得到大门。且不说领导那千里眼、顺风耳的技能,连个人的私生活领导都有本事知晓。在单位的一切动静自然就活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这是明摆着的。这样一来,任凭是谁,工作时间你就不能离开一会儿。有时候,一下午没人,马上要下班了来个人办事,让你烦不胜烦。老陈也恼,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混着拿点工资有吃有喝的也就算了。
       
        考到这里工作才半年的小刘也和大家一样,崴在椅子里。他一边咬着饼子一边喝着开水还一边翻看着新闻。工作了,小刘仍然迷恋网络游戏,有时早晨上班会偧着头发以冲刺的速度去签到,然后在单位的盥洗盆里呼啦呼啦划拉两下,算是洗了脸。
       
        这天早晨,就在小刘吃着早餐在网上看着新闻的时候冷不丁瞥了一眼网上登的中奖号码,突然想起昨晚换台的时候报出的中奖产生地是咱们省,也不知道是谁。说这话的时候老陈正在拖地。要说“老”陈,其实也并不老,才四十三岁,只不过单位里年轻人实在太多,他排列下来成了第三老,所以小青年们便老陈老陈的喊了起来。时间一长,老陈也就认可了,而且高兴地接受着。毕竟,这样喊着还显得庄重些。
       
        正在拖地的老陈听了小刘的话打着哈哈说:“没准儿是我呢。”老陈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略微这么惦记着,像流星那样有心无意地在心里划了那么一丝亮光。说完这话,那丝亮光还带了条小尾巴,略微晃了一下眼。
       
        老陈是个老彩民了,每期都买,有时买三张,有时买一张,总之不超过五张。五张可就是十块钱啊,一盒烟没了。
       
        按理说没征兆也不完全对。老陈这些日子做梦就有些怪,不是老虎、豹子就是满地爬的蛇,再不就是泄了闸一样的洪水滔滔不绝。听了小刘的话老陈这心里那丝还带着尾巴、刚刚被划过的亮光莫名其妙地幻化成了一颗灿烂鲜活的红太阳,光芒普照般地让老陈心花怒放。老陈有些急,而且急的别致、急的促狭、急得让他抓不着又放不下。
       
        老陈让小刘念那组号的时候,他刚拖完最后门口的那一块。“那组号耳熟,好像就是隔壁办公室熊振铎常买的那组”老陈终于找到了急的原因。昨天是今年的最后一次奖券了,他耍了个奸心,买了五张,前四张是自己估摸着填的,最后一张他买了熊振铎常买的那组号。
       
        老陈的心合情合理地激动起来。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着急“这地怎么还不干呢?”老陈是个慢性子人,干什么都不着急,领导说他是个狼撵到屁股上都不急的人,可今天的老陈就是急,急得还有点哆嗦那股劲儿。
       
        这就是征兆。
       
        好不容易捱到地干了、心急火燎而又表面沉着地冲到上衣口袋里拿彩票的那一刻,老陈紧张的连手都抖了,声音也有些不同。这也都是征兆。要不然,沉沉稳稳的老陈怎么会那么不符合年龄特征的着急呢?!
       
        熊振铎买了三年彩票,每次开奖之前他都去买。所买彩票的数量几乎和老陈相同,两个老彩民也时常凑到一处探讨一下心得。老陈说:“其实咱们可以这样,选中一组号,就买这一组,一直买,就让这组号来撞咱们。”这是老陈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听沈娟说的。她说是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故事,一个彩民选中一组号使劲买,买了一年多,终于中上了。当年上学的时候,沈娟是老陈的同桌。
       
        熊振铎回家跟媳妇讲了老陈的话。媳妇说:“别听他跟你在烟囱窟窿里头绕黑手——把你往黑路上引!他说的好,他怎么不那样买?!要按机率算也是每次买不同的号中奖几率大呀!”
       
        媳妇说的也对,熊振铎想。
       
        对自己学生时代暗恋的人给出的这个主意老陈不是没试,他试了。买了两个月的固定一组号。未果,连个屁都没中上。老陈还以为这个学生时代的同桌真的能给自己带来个眉飞色舞的好运气呢。结果,老陈所以为的内容就像是当年对沈娟的那股意思——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当然,那个年代嘛,如果放到现在,沈娟身边那个当军官的男人大概就是自己了。
       
        老陈没中上,小熊也没中上。小熊是算着买的,他总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是比较好使唤的,但他总也算不准。
       
        年头,熊振铎还是决定试试老陈的这办法,就把自己的年龄、媳妇的年龄、自己的生日、媳妇的生日还有儿子的岁数都搁在里头。儿子3岁,特别号就选03,这就组成了这样一组数字:02、06、11、25、30、31特别号是03。这组数字他每次必买,要么买一张就买这组,要么买几张里面肯定有这组。熊振铎想,老天不负有心人。他这样勤劳、执着地买这一组号,幸运是会降临到他脑袋上的,肯定会中的。熊振铎觉得这组数字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暗示着他,这就是他的幸运数字,这就是他发财、发大财的好机会。他这么跟媳妇叨叨了几回,媳妇也就认可了。
       
        相信老天有眼这事,女人要比男人更虔诚、更执着。
       
        准确地说,熊振铎不太想把这个事儿告诉别人。这算是个秘密,是他家的秘密,是他和媳妇还有那个才上幼儿园的儿子之间的秘密。但这又的确是个无关紧要的事,说了就说了,他就不信,这到手的钱还能是个过路财神!还能是个煮熟了的鸭子在他眼前晃晃悠悠兜上几圈又飘飘忽忽飞走了?!不能的,不能这样的,老天爷不会这么不照顾他的情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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