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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幸运降临

发布: 2011-4-09 15:15 | 作者: 胡育杨



        就因为买了这个包,包店的老板娘跟她成了朋友。她现在和别人不一样,认识的人不一样了,消费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论档次了,她的眼光要不断提升。这让窦文慧暗暗地自豪起来。
       
        自从她家里得到这天降的财富以后,同事们就时常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她的穿戴和配饰。自然,这LV的包也着实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除了赞叹、艳羡以外难免还有那么几个歪鼻子斜眼生气的人。还有几个喜欢嚼舌头根子的常常撇着嘴刺激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们“工作好,有什么用?你能买得起LV的包吗?工作好,不如长得好。长得好,才能嫁得好,只要嫁得好什么都有了。如果什么都占不上,那就得自己的命好。像人家窦文慧,瞧人家命多好!嫁了个有福气的老公,不用辛苦。买买彩票,嘿!一下子就中了五百万!多好呀!这下,后半辈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睡着吃都吃不完”。
       
        窦文慧不在意她们的想法和做法。她心里明白,那是她们在嫉妒她。但是,在办公室里听到的一件事情又让她心疼起来。
       
        同事的一个朋友背着一款两千多块钱的包。上班的路上,被小偷用刀片在包的正面划了个口子,把里面的钱夹子掏走了,钱包里只有五百多块钱。把同事那朋友心疼的,恨不得要双手把那五百块钱自觉地拿出来送给那小偷,只要不把她这包给划破。这包是她用两个月的奖金买来的。
       
        听了这事,窦文慧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的LV,心里开始犯嘀咕。无论是上班下班还是上街,只要在室外,她的心就总悬在她那包上,总担心自己那包会被小偷惦记上,这让她时时刻刻都忐忑不安。后来她干脆回家把这包搁在柜子里而背起了以前的旧包。这样,她才放下了心,心里快活起来。她把那LV的包放了起来,但那老板娘还时不时地约她出去喝茶、逛街、打麻将什么的,又因此而认识了些做生意的朋友。窦文慧的交际范围在逐渐扩大。她觉得,钱,真是个好东西。它在逐渐提升着人的地位,慢慢改变着人的品味。以前她没有机会认识的人,现在因为钱的关系,她认识了。以前熟悉的朋友因为没钱而自觉主动地与她疏远,陌生了。
       
        时间久了,奖金的由来已经没人关注,但这奖金的使用又渐渐成了被关注的焦点。看到老陈家买了车,窦文慧又买了那许多奢侈品,大家又活跃起来了。
       
        世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总会惦记着去计划别人的生活。老陈家就是这样,他们总会遇到热心人,为老陈家有那么多的钱怎么能花得完,什么时候才能花完而操心。
       
        有提醒他们如何消费的。
       
        “告诉你,你应该买一个……”
       
        有建议他们如何理财的。
       
        “如果有人向你们借钱可千万别借出去。现在的人,看你有钱,借完了就没影儿了,你找都找不回来,关系好的还不好意思张口让他还。”
       
        他越来越感觉到周围人算他的钱比他自己算的还清楚。
       
        “你得了500万,上了税还剩……万,买了狗花……万;买车花……万;给亲戚……万;近日花销……万,还剩……万”大家恨不得把老陈那钱抢了来分发给大家去搞福利。
       
        老陈以为,时间在流逝,他得到这突然降临的幸运也会跟着时间慢慢流淌。没想到,时间在他家似乎改变了它的进率,流淌的速度变得异常缓慢。
       
        你可以左右自己对财产的态度,但你左右不了别人对你意外收获的想法。
       
        这种境况下,老陈家的日子就暗暗地有些波澜。
       
        老陈最近很有些不自在。
       
        他每天开着车去上班总会被大家不冷不热地挖苦一下,有的甚至会看到他从车上下来后狠狠地瞪一眼。这让老陈很不受用。跟大家打牌,如果自己输了,也不能说什么,如果有一丝不高兴,大家就说,那么多钱呢,输这么点怕什么呀?和同事们聊天,大家伙有时候对他说话会带着些刺儿,这其中还包括范局长。这让老陈心里酸酸的,很不开心。在这以前,工作虽然沉闷,但大家在一起都是有说有笑的。
       
        恍惚间,老陈觉得这天上掉下来的幸运似乎有那么点麻烦。
       
        初夏,他站在阳台上冲着那冷冷的太阳叹了口气。天,阴沉沉的,铅灰色,没有风。老陈点了根烟,橘红色的烟头一明一灭,两股雾袅袅升起,遮住了冬季那天出单位楼门时灿烂的阳光。
       
        心里不痛快,老陈就找朋友去喝酒。回来晚了,窦文慧就会找借口跟他吵架,怀疑他在外面有了人,有时还会去车里检查味道。而窦文慧和那些新认识的朋友们去娱乐又会引起老陈的不满,但老陈还不好明确不让她去。
       
        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老陈两口子整天吵架。女儿陈诺也渐渐不喜欢常在家里待着,一有机会就去找同学玩,学习成绩也不如从前。
       
        最要命的是那些上门来借钱的。老陈表姨的儿子来借钱,说是结婚买房子钱不够,张口就是五万,这借还是不借?陈诺舅舅的发小也来借钱,说是老婆病了,急用。这借还是不借?
       
        沈娟没有开口向老陈借钱,但他主动借给了她。她母亲生病,尿毒症,要换肾。沈娟只有个弟弟,还是个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无业游民。这天,沈娟刚带着母亲从医院透析回来。她很疲惫,双手牵着母亲,刚上初中的儿子背着书包又提着妈妈的包。老陈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出来到门口遇到的当年暗恋的人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沈娟的丈夫在部队,并且不在这个城市,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老陈将这一家三口送回了家。
       
        同学聚会的时候,老陈知道一些,沈娟的母亲得尿毒症已经几年了,这个坚强的母亲从四十岁起就守寡带着两个孩子,到现在该轻松的时候了又得了这要命的病。她说要尽最大的努力给母亲治疗,这几年一直在做透析。换肾得等配型,但合适的配型有了又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呢?送老陈下楼,沈娟说几年前总希望能快点有配型,但后来又觉得没有也好,自己实在拿不出那许多钱来给母亲换肾,这些年给母亲治病无论是从经济还是日常起居照顾上都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可最近合适的肾源有了,她又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就这样离开人世。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丈夫是个好人,这些年来给母亲看病花去了她二十几万都没说什么,可换肾需要的钱更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丈夫开口。就算丈夫同意他们也拿不出来了。
       
        “好好给老人家治病,要不然以后会后悔的。”在楼门口,老陈说。
       
        老陈把这事告诉了能联系到的所有同学,张罗着帮沈娟筹了十二万,其中有自己的十万。
       
        几天后,老陈找到沈娟。
       
        “这是咱们同学给你凑的钱,先拿去给老人家治病。谁给了多少,我这里有数,等老人家的病好了再把这单子给你。”老陈说。
       
        老陈又问换肾一共需要多少钱。沈娟说三十万左右。
       
        沈娟自然是感动。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刻,只要有个人帮助,是会记一辈子。她跟丈夫说同学给凑了些,弟弟找人凑了些,但具体数目丈夫没有过问。
       
        一周后,老陈又给沈娟的卡上打去十五万。她要打借条,老陈没让打。沈娟知道老陈中了奖,也没再推辞。老陈提起了中奖号的事,沈娟笑笑,没想到这500万还略微跟自己有那么点关系。沈娟想,这钱以后总归是要还给人家的,不打借条也就不打了,同学,也没什么。
       
        有时候吵架跟心情有关,但窦文慧发现了卡上的钱少了二十五万就跟心情无关了。这二十五万是分两次取的,第一次十万,第二次十五万。自己没取这钱,自然就是老陈取的。
       
        窦文慧不知道老陈到底取了这么多钱干什么了。她担心,她绝不允许老陈干些对她不利的勾当。她将卡拿到银行里去查,前面的十万是现金,后面的十五万是转账的,转到了沈娟的名下。对于沈娟,窦文慧是知道的,那还是在她和老陈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老陈什么话都跟她说,说是上学的时候曾经暗恋过自己的同桌,这个同桌叫沈娟。一次在老陈同学聚会要求大家都带上“内人”的时候窦文慧见到了沈娟,也见到了沈娟的那个军官丈夫。
       
        那次聚会窦文慧非常期待,她想看看丈夫眼中看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那天,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看起来很有风韵,这让老陈很有面子,在同学面前介绍自己“糟糠”的时候心里很受用。老陈心里受用又让窦文慧更加光彩,在窦文慧看来她要比沈娟有味道的多,这不由得让她坐在沈娟的对面更加挺了挺腰杆,更显得风姿卓越。可后来进餐厅的沈娟那位军官丈夫韩斌却令窦文慧非常难过。他个头高大,相貌英俊,与老陈比较起来要威武的多。这让窦文慧很失落,她认为丈夫曾经喜欢过的女人如今应该嫁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丈夫的男人才对,没想到,首先在相貌上他就压倒了老陈。在女人看来,自己活得是不是滋润、是不是体面、是不是幸福只有通过身边男人的外貌与成就才能够体现,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活得不如对面这个丈夫曾经暗恋过的女人。这令她非常沮丧。过后,窦文慧又想,说不定她丈夫的脾气不好,对她不好呢。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老陈对她很好,她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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