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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幸运降临

发布: 2011-4-09 15:15 | 作者: 胡育杨



        老陈请了假回家的时候没骑那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寒冬腊月,出了楼门,他却感觉到天气是那样清朗,阳光是那样明媚。闭了眼,满世界都是新鲜的空气,干枯的树枝都在向他微笑、满地的枯枝败草都在向他招手、横在面前的马路都要站起来向他祝贺。蓦然间他伸出双手,都能感觉到太阳晒着他的香味,一股灿烂的香,太阳晒着他一个人的香。那股料峭的冬风穿过他的指缝也那么不一般,变得如丝绸般柔顺,软软的,滑滑的,呈现出想要抓住它的冲动,像看得到摸不着的洗发水广告上美女的秀发那样。这感觉让老陈再一次快活的想抓住风,让风也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没戴手套,但却丝毫没有感到寒冷。
       
        老陈把那彩票放在衬衣口袋里,贴着自己的心口。装好后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仿佛那是刚刚出生的孩子那般心疼(可爱)。之后他拍了拍腔子,对自己说:我在票在,票亡我亡。
       
        他打电话把这事告诉老婆窦文慧的时候。老婆正忙着,他问过旁边有没有人后才把这事对着电话那头的老婆详细地陈述了一番,并且特意嘱咐她千万别声张,稳稳的。窦文慧听到后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都记不起要干什么了,给同事说了声家里有急事要马上回去一趟,就穿起外套出门了。同事从那表情上怎么都看不出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窦文慧的嘴角向上翘着,帽子、围巾和手套分别落在了衣架和桌子上。
       
        两口子分别打车回家。都中奖了,还骑什么自行车?!以后可以买车了,老陈灿烂地想着暂时收揽到眼底的美妙前景。当然,除了兴奋以外,他觉得打车比较安全。
       
        中奖这种事情不同于老婆偷人,那是外面的人都知道后唯独自己家人不知道。这种天上掉钞票的好事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自己为中心,以波及长度为半径急剧向周围扩散、顺势漫延的。没等老陈两口子乘上车拿着证件去领奖金,一大早老陈家小区对面的彩票点就放起了两挂两万响的鞭炮,亲戚、朋友的电话纷至沓来。这事老陈是瞒不住的,索性不瞒了,他承认了。
       
        关于去领奖所采用交通工具的方式这个问题上,老陈和窦文慧的意见发生了分歧,而且是严重的分歧。每当两口子因为某件事情发生矛盾的时候往往看不出谁对谁错,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双方都在为着共同的利益而企图造就事情的圆满,防止意外的发生。为了这共同的利益双方就得排除万难,想尽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其表现就是以自己近乎完美而又周全的设计说服对方。
       
        老陈是这样想的:既然已经得了那许多的奖金就应该潇洒一下,打车去,打一北京现代或桑塔纳去,而不是这个城市满街跑的那普通意义上的夏利。可窦文慧总有股子担心:“万一这车主知道我们是去领奖怎么办呢?万一他路上把我们害了,把奖券抢了怎么办?万一他伙同别人合谋我们这五百万怎么办?还是乘公共汽车比较好,车上人多,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女人的细心和周到有时候很是令人瞠目结舌,但却又让男人无可奈何。在老婆合理化的高声大嗓门之下,老陈还对老婆做了一个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的动作,以防被邻居们旁听。自从决定去领奖的那一刻,老陈的脑袋里时时刻刻都围绕着隔墙有耳或四周有眼的高度性警惕。在这种境况下老陈的灵敏度不亚于一个优秀的克格勃。随着老婆的合理化分析,老陈越来越认为老婆是个聪明、能干、持家的好手。
       
        坐在车上,老陈在心里嘀咕。幸亏这距离近,否则又会在乘火车还是飞机的问题上打麻烦。如果警惕性再高些是否还会考虑到包一节车厢或包一架飞机去?老陈没敢再往下想。
       
        老陈和老婆乘车的时候十分警惕,一直看着周围有没有混混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凶器什么的。老陈时时刻刻惦记着贴在自己肉身的那张彩票。他怕自己失去了对别人的判断力,把小心警惕的任务也交给了老婆。老婆仔细地看着车上的每一个人,可她越看越害怕,最坏的打算是万一满车的人都盯上他俩可怎么办?!
       
        时间终于熬到了彩票兑换中心。办完所有手续之后剩下400万,一直等到把这钱打到了他们新办的账户上,老陈两口子才踏踏实实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紧接着就是请客。亲人、同事、同学、朋友挨着个来。请同学吃饭的时候,沈娟没去,说是母亲在医院,去不了。在酒桌上,大家伙儿至少敬他两人四杯酒,两周下来这两口子就没有清醒的时候。熊振铎问他们最近花了多少钱,老陈算了算,只请客已经花掉三万多了。熊振铎说:“不多,那还剩三百九十多万呢”听到小熊的说辞,老陈哑口无言,心里酸酸的。张会计说:“老陈,你是不是得另外再给我们表示表示?”大家都开始附和。张会计算得快,说:“咱们单位一共才四十二个人,你给我们每人花两千块钱,一共才能给我们花八万四,你还剩三百八十多万呢”老陈无奈了。
       
        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部分人,总是不认真思谋着过自己的日子而常要睁大眼睛算计着别人的生活。别人不如自己,心里才能快活些,倘若别人比自己好就令自己心情不爽。而且,这种内心深处的隐秘,任何人都不能说,说出来就成了罪人——不知好歹的罪人。老陈想:照这情形发展下去,是不买不行了。自己有多少钱别人一清二楚,而且这钱就是个意外之财,不花点钱堵住那些惦记的人的嘴和心,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大家惦记的结果是老陈给每个人买了件羊绒衫。
       
        卖羊绒衫的店老板是范局长的小姨子。这是张会计提前都联系好了的。
       
        老陈家突发了横财的事情在两个月之内渐渐进入了平息状态。这其中还有许多流言蜚语,开始老陈和熊振铎都觉得买的这号羞于启齿,可事情还是被走漏了风声。窦文慧将这事告诉了亲人、朋友,这样慢慢散播成了老陈帮熊振铎买彩票,但没给人家,自己独吞了奖金的“事实”。熊振铎媳妇认识的人也这么说。当然事实情况如何,他俩心里是最清楚的。两三个月过去了,当事人不吭声,大家也就不说了。
       
        同事们基本搞定,就剩下熊振铎这个特殊人物了。那个号老陈买了,但熊振铎没买的事情实际上老陈并没有做错什么,但老陈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熊振铎。老陈和老婆商量了一下,想在熊振铎儿子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们些钱。当然,这钱是老陈私下悄悄给熊振铎的。谦让了一阵后熊振铎还是收了。
       
        “怎么说老陈也是好心,再说了,没有我他老陈能中奖嘛!那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我的钱。才两万,分给我200万才对呢!”这么想着熊振铎就理所应当地收了那两万块现金。心里还恨恨地觉得少。
       
        生日宴上,老陈一家三口都出动了。近日的窦文慧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处处透露着幸福的喜悦。新烫了发型还染了个时髦的酒红色,V领的乳白色毛衫看起来十分高档。另外,还在脖子上系了条丝巾。与以前相比,此时此刻的窦文慧真是大不一样,仿佛瞬间脱俗了一般。有钱女人的幸福、满足和内心的骄傲溢于言表。窦文慧充分享受着有钱人的滋味,她没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什么变化,只觉得服务员的服务也比平常热情周到了。
       
        熊振铎媳妇一晚上都陪着笑,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了。明明是自己家的五百万,现在却落入了别人家里,这感觉好像是自己喊了贼去偷东西,结果贼误入自己家洗劫一空一样,心里又委屈又窝囊。再看到窦文慧的穿戴打扮和他们说话的腔调,气就不打一处来。但她还不能发作,只能以监督老公喝酒和训斥孩子不听话为借口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吃了顿饭她快被这暗气给胀炸了,而这气还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给自己受的。窦文慧给她儿子买的那个遥控车她都想给扔了,以解心头之恨。但这时候她还必须要装出很大度的样子。再一想,这都是熊振铎造成的,不禁又想跟他吵架。她在想自己怎么就嫁了个这么个没福气的家伙!这样一想又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嫁错了人,悔得她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跟他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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