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
原来这就是他的母亲。
这个瘦小的女人。
一双灰眼睛的创造者。
这就是多年前，他乘着
驶向岸边的小舟。
他所由来到世上
步入尘寰的
小舟。
和我一起赴汤蹈火的男人的
母亲。
原来这就是她，唯有她
在他未完成，并不完整时
就接受了他。
她亲手抓住他
我所熟悉的皮肤，
将他束缚在
躲着我的骨头上。
她望着他的
灰眼睛
他的灰眼睛望着我。
原来这就是她，他的阿耳法。
他为什么让我见她。
出生。
他也有那样的出生。
和所有人一样，
和我一样，也会死去。
一个真实的女人所生的儿子。
一个新来者，来自身体的深处。
一个航海者，驶向欧米加。
倾向于
他的不在，
在任何地方，
任何时刻。
他的头
顶着一堵墙
而它永不会退让。
他的行动
回避
普遍的裁决。
我意识到
他的行旅已过半。
但他并没有告诉我，
没有。
“这是我母亲，“
他只是这样说。
（阿耳法Alpha，希腊字母的第一个字母。欧米加Omega，最后一个字母。——译者）
◎火车站
我没有如期
到达N城火车站。
一封未曾寄出的信
使你已处于警醒状态。
在约定的时刻
你没有抵达那里。
火车驶进第三站台
许多人走了出来。
当人群走向出口
我不在其中。
几个女人在人流中
匆匆取代
我的位置。
有个男人跑向其中一位。
我不认识他，
但她很快
认出他来。
他们交换了亲吻
不是以我们的嘴唇，
一只手提箱失踪了，
不是我的。
N城火车站
以优异成绩
在客观存在里
通过了考试。
整个火车站留在原地。
个别列车奔跑
在既定的轨道上。
就连幽会
也按计划进行。
超出我们
存在的范围。
出现在可能的
失乐园中。
就是某处。
就是某处。
这样的话反复回响。
（《一百种乐趣》，1967年）
◎一些人喜欢诗
一些人--
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全部的
大多数而只是小部分。
不包括不得不读诗的学生
以及诗人本身，
也许可能占到千分之二。
喜欢--
但也可能同时喜欢鸡汤下面条，
喜欢恭维和蓝颜色，
喜欢一条老围巾，
喜欢特立独行，
喜欢抚摩小狗。
诗--
而诗是什么。
如果被问及这个问题
很多人会不置可否。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所以抓住了
好象一只救命的扶手。
（《结束与开始》，1993年）
◎罗得的妻子
他们说我回头是出于好奇。
但我可以有别的理由。
我回头因为痛惜我的银碗。
因为我粗心不得不停下系上鞋带子。
我回头因为我不愿总是盯着
我丈夫罗得直直的颈背。
由于突然的确信，如果我倒地死去
他不会太过犹豫。
还由于弱者的不顺从。
由于意识到追赶者的存在。
还由于沉默的一击，希望上帝能够改变了他的主意。
我们的两个女儿正消失在山顶。
我感到了身体内的衰老。距离。
行走的无益。迟钝。
我回头想把包裹放下。
我回头不知何以措手足。
几条蛇出现在我前面的路上，
蜘蛛，田鼠还有幼小秃鹰。
它们不善也不恶--仅仅只是活物
爬着、跳着，惊恐不已。
我回头处于孤独。
也是羞耻，因为我偷偷溜走。
我想叫喊，重返家园。
当一阵风突然刮起
吹乱我的头发，扬起我的长袍。
我想他们正在所多玛城墙上观望
并一次次爆发出雷霆般的大笑。
我回头因为我愤怒。
想给他们可怕的命运增加一点调料。
我回头全非自觉自愿。
是那一块岩石，在脚下转过来朝我吼叫。
是一道突然的裂缝挡在了我的路上。
一只仓鼠踮着后腿在裂缝边摇摇欲坠。
是在那一瞬间我回头望了一眼。
不，不。我还在奔跑，
我匍匐，我感觉飞了起来，
直到黑暗从天而降，
随着黑暗落下烧焦的碎砾和死鸟。
我难以呼吸，转啊转啊。
如果有人看到他一定以为我在舞蹈。
并非不可思议，我的眼睛是睁着的。
也许我倒下时我正好面向城头。
（选自《大数字》，197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