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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

发布: 2011-1-21 20:31 | 作者: 沈念



       在这一刻我心里浮升起对这女孩的好感来,凭直觉,她与那天晚上另两个女孩不是同类型的人,即使她们是做一个行当的。我猜想。

       你是张罗的朋友?她的声音清脆,没有一点儿颤音,脸色的红晕闪动,像是为自己迟迟才回忆起而惭愧的样子。我闻到从她口腔里散发的一阵微香。

       我微笑着点头并嗯了一声,看到她还是有些拘谨的样子,我补充道,我就住在这里,有空过来坐坐。

       那个上午我没有像以往一样在外面转悠太长时间,这阵子钱也用得差不多了,昨天我又接了一桩生意,到立交桥附近的商业区看了看,了解个大概,着手写个策划。然后在那家最大的心连心超市买回可以塞满一整冰箱的吃食。

       我没有直接开门回家,把大袋小袋堆放在门口快成了一座小山,想要去看看这女孩居住的情况。一路上我就盘算着以后如何处理这种邻居关系,她已经让我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我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正好对门一个与我打过交道的中年妇女出来,说,她出去了。

       我有些沮丧地回到自己房里。之后两天我寸步不离,坐在电脑前怦怦地敲击着微软键盘。这个策划使我遇到了许久以来没有过的阻力,对几个方案我都感到不满意,即使如此,我时不时地想到那个会害羞的女孩。她的任何情况我都不清楚,到现在还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不是没想过打电话问问剽记,但一想到那个晚上他的所作所为就把拨出的号码掐断了。

       第三天晚上,我终于找到些灵感,开始把策划的框架搭起来,陆续地往里面灌注五花八门的内容。门响了,轻轻的敲门声,响了几声又没有了。我没有理睬,没有人这时候来敲过我的门。

       门又响了,我坐在电脑面前没动,扭过头,谁?

       外面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我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我心一紧,飞快地打开门,女孩的身影往走廊另一头走动,我喂了一声,她慢慢转过身,犹犹豫豫地又走过来。

       是你呀,有事吗?我的心跳加快,的确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来敲我的门。

       找你借点东西,我刚回来,要做饭吃,发现没盐了。她低着头,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接着问,你平时做饭吃吗?

       我说你进来吧,我去帮你拿。

       我从厨房找到剩下的半袋盐,她还站在门口,接过盐,说,谢谢,我先回去做饭了。明天还你。

       我说,别还了,不要紧。

       关上门,我才想想,怎么一见面又忘记问她的名字,真是个好记性。

       我知道她的名字也就是她要我称呼她陆凡的时候,我们从见面到比邻而居怕是有半个月时间了。此间她真来还过一袋盐,又在我房间里坐了片刻,并从我这里借走了一本有关励志的书。

       我的书多,够她借的,如果她喜欢的话。我心里暗自猜想,这一借一还,不就变一为二,为三,为无数了吗?

       这里大家不要以为我将在后面的故事中讲什么爱情和更直接的内容。我对她的好感完全是一种对清纯的美的欣赏,没有什么不轨企图。当我们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我把她当作我的小妹妹看了。一次,她坐在我床沿,我坐对面的电脑软椅上,她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一张卡片纸,我从她敞开的衣领缝里看到了那令人心动的被胸罩紧紧保护着的乳房和挤在外面的乳根,她似乎从我眼神的迷幻中也感觉到什么,立刻坐端正,我又看到她脖子侧不易察觉的一颗暗红色的痣。

       我那不到八岁被溺死的妹妹,在同样的位置也有颗这样的痣。要是她长这么大的话,应该也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也有高挑的身材、漂亮的脸庞、挺拔的乳房,和好听的嗓音。不过,她肯定会读完大学然后去读研,或者有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而不是像陆凡现今的处境,大学毕业后还四处找着工作。

       陆凡在我做完策划的那个周末到我这里借用电脑上网查阅资料。我拆了包一个老板送的高档的龙井茶,她喝过后说,很香,这是我喝过的最香的龙井。

       你喜欢喝这种茶,要不,你拿去喝吧,才开封的。我很开心地说。

       不用了。她的脸马上红了,我以前在杭州读书,我们宿舍里同学都常喝普通的龙井茶,好的喝不起。

       陆凡告诉我她大学毕业后,到上海深圳找工作,不是工作不如意就是男老板男上司们喜欢动手动脚。我笑着说,这世界哪有不沾荤的男人呢?我看你就不像。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相信我的直觉。一切慢慢都会好起来的。她的眉头一锁,诗歌里说生活是多么广阔,其实生活更像是一条狭长的巷子,许多人束手缚脚地走一辈子,也走不到豁然开朗的一天。我看到她嘴角露出的苦笑,为自己心态的懒散惊愕。

       陆凡说到家里托尽关系找到了南城晚报社,正好分到我那位朋友剽记主任所在的记者二部,我才知道剽记摇身一变当上主任了。对于像他这样喜欢钻营的人,混个主任应该不是件难事。关于剽记主任和在实习期的女下属之间的事,我没有多问,陆凡也不多说。有天晚上她开心地讲起她在报社工作过的趣事,我脱口而出问她为什么没留下来?她坦然地说在报社的实习没有通过,主要是剽记主任对她极大否定的实习鉴定。她闭口不说话了,我八九不离十地能猜到这种否定的原因,以前就听说剽记看中的女记者女实习生没有走篓(逃出手心)的,陆凡的遭遇正好说明没有真正顺从的结果。剽记在我们以后的说话中成了雷区,不愿去触碰。而我对那个晚上的存疑也如冰释般地瓦解了。

       陆凡和我熟了,就常来上网,借书读,和我谈论些天南海北的话题。我不时请她吃饭,看电影,逛超市。

       不知是我死去的小妹还是剽记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影响了我对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孩的退避,从而成为男女关系发展的障碍。我们的往来在外人看来像是一对恋爱中的男女,但我内心清楚那道界限很分明。我知道陆凡这样的女人只要偏一偏自己坚持的路就可以开始另一种生活。

       陆凡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找了个临时性的文案工作,我认识那老板,算得上老关系,就悄悄地打了个招呼,把她换到办公室一个工作清闲待遇不错的位置,她很高兴。而我付出的代价是又为那家公司免费做了一次预售楼盘的策划。

       陆凡在我的书架上看到过那把刀,不过她没有问刀的来历,只是很兴奋地取下刀,握在手里挥舞了几下,我色正辞严地叮嘱她要小心,不许玩,刀是没长眼睛的。她很调皮地吐出舌头做了个怪模样,把刀放回原处,问我,这是那天晚上你带在身上的刀吗?

       我一下子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后来她见过我焚香,用清水净刀的情景,也不具体问为什么要这样,就像是面对一个少数民族朋友的特殊习惯。她在书架上翻找书的时候,总是巧妙地避开刀,有时也就只是凑近看看,再没有把玩的意思了。

       陆凡和我在一起和谐地相处让我对现状产生极大的满足感。我拒绝一些朋友的邀约,宁可陪她到附近花园散步、聊天,我对自己说我想过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而生活总是给人不时带来惊喜或者失望。陆凡过生日那天,我们商量好在家庆祝。我忙乱了一下午,菜单摆在桌子上,是昨晚拟好的。六点半左右,平时她早该下班回来的,还不见人影。我洗了手到床上找手机时,手机响了,陆凡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到省城出差了,恐怕得半个月的时间。

       我突然间火了,你现在哪里?你们老板胡扯蛋。

       你千万别怪我们老板,他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为了投标一个工程。陆凡撒娇似地说,我现在已经上了火车,车站里闹哄哄的,就没打电话给你。

       工程的事我早有耳闻。你也不早打电话,我正准备了饭菜等你呢?你不是今天过生日吗?我的口吻像是批评自己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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