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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迪之死

发布: 2010-11-25 19:42 | 作者: 楚尘



       我叫迪迪,生于一九九三年,死于一九九八年。

       我五个月的时候,爸爸又把他那东西捅进了妈妈的肚子里。妈妈当时非常为难,我听见她说该死的你别伤了我们的迪迪。那时候爸爸躺在妈妈的右侧,双手在妈妈的乳房和肚皮上滑来滑去,在他的宽大的手掌底下,在妈妈前所未有的充满油脂的肚皮下面,我觉得一丝温暖的舒适感正油然而生,但爸爸的双手很快改变了方向,他固执地要把那件事情办了。在与妈妈推推搡搡的过程中,妈妈的心很快就软了,她还是让他进去了,只是在爸爸抽动的过程中,妈妈不停地告诫他轻一点再轻一点,不要伤了我们的迪迪。我对此早已见多不怪,我和这个世界已经接触五个多月了,爸爸的动作一天一天地被我熟悉,只是有一点让我不太明白,爸爸和妈妈为什么要重复这个单调而乏味的游戏?也许他们从未这么认为,但我还是觉得这种举动意思不大。爸爸还在动,瞧他干得多么带劲,额头上的汗正源源不断地往下流,妈妈的声音也变了很多,让我感到有些陌生,我觉得自己有好几次都被爸爸撞上了,头疼得很。五年之后,这毛病依然左右着我,我没有跟他们提起过,我不知道这叫什么,是一种病还是他们干那种事留下的后遗症?我的头长得扁扁的,但愿与此事无关。好在头疼的时间不长,有时候一晃就过去了,我要玩我自己的事情,也懒得再去想它了。我还以为世上的每个人都会这么的。我邻居家的小女孩珍珍比我大不了多少,她的头也是扁扁的,不过,她的妈妈在她的头上扎上了一根辫子,如果不是我的过分仔细,大概谁也不会发觉珍珍的头会和我一样。有一次在公园里一起玩,我摸了摸她的头,问她疼不疼,我还以为她也会和我有一些相同的感觉。但是,她的举动让我非常失望,她根本就没有理睬我的提问,她说她妈从来不打她,也许,在她看来,只有挨打才有疼痛。看来,我们无法交流。

       也许是我太过于年轻的缘故,我还是第一次向你们说一些关于我与父母们相处的故事,我经历、体验过的东西实在有限,望你们不必感到枯燥,原谅年幼的我。面对那从我身边逝去的短暂的五年时光,我仅能凭我的感觉和一些模糊的记忆,尽可能把一些大的事情说一说。当然,这都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啦。关于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大概除了我,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它们了。我的爸爸和妈妈现在和它们非常疏远,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为了逃避。我死去的那一年,我的家处于崩溃的边缘状态,我的妈妈再差一点就要疯了,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妈妈好歹挺了下来;爸爸也好不了多少,他大概有半年时间再也没有去为他的学生上过一次课,那段时间,他几乎在沉默中度过,除了画一些画,接待一些外地的朋友,他几乎没怎么出过门。我想,最为值得一提的是,我走了之后,爸爸再也没有去碰那辆漂亮的铃木牌摩托车,这是爸爸心爱的宠物,他曾经带着我到处兜风,坐在他的旁边,我是多么自豪。可是,现在爸爸再也没有动过它,它安静地躺在我家的车蓬里,由于那里时常漏雨,它的身上已是锈迹斑斑了。我感到有些遗憾,要是我在爸爸身边的话,无论他有多少事多么忙,他都要带我去兜风的,但我现在不能去说服爸爸了,好端端的一辆摩托车居然被冷落在一旁,实在有些可惜,看来,没有了我爸爸觉得再和它玩大概再也没什么意思了。妈妈后来去了北京,她再也没有回过广州。虽然爸爸又把家里重新装修了一番,但妈妈对此毫不动心,她大概再也不打算回广州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我喜欢我的干爹茅小浪,他现在生活在南京,和我爸爸是同行,都是搞艺术的,他们的那些画我看不太懂,但我觉得挺有意思,尤其是他们作画的时候,他们的身边有一大堆带颜色的笔,我觉得在他们的画室里,好像最忙的倒不是他们,反而是我,我夹着各种各样颜色的笔到处乱窜,在墙上,在纸上,甚至在他们刚刚完成的画上,我到处涂鸦。我喜欢红色,画过一次太阳,但我没有把它画圆,它的周边被我搞得弯弯曲曲,我并不故意,只是觉得,太阳为什么一定都要是圆的呢。干爹看了我的画,当着我爸爸的面,直夸我,说这孩子将来准有出息,我爸爸乐得在旁边一个劲地笑,他得意地对干爹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干爹相处得那么好,看得出来,干爹也非常喜欢我,我们之间一点勉强的意思都没有。我画的太阳在幼儿园最不受欢迎,老师曾在课堂上让大家不要学我画的太阳,我无所谓,只是一贯我行我素,连爸爸和干爹都夸奖我,我为什么不能按自己想画的去画呢,不过,我的同桌蒙蒙也想学我,但他被他的爸爸揍了一顿,蒙蒙告诉我说他爸爸训斥他为什么不把太阳画圆,我对蒙蒙说,那你就把它画圆吧,免得挨打。我几乎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我与他们玩不来,我觉得与他们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和干爹的感情倒是与日俱增,只是我见他一次非常困难,他远在南京,我只能时常与他在电话里聊聊天。

       讲述以前的事情我的心里总有些乱,这倒没有其它原因,而是我无法做到有条理地把这些事情讲好,希望你们见谅,别说我颠三倒四,我争取尽可能讲得完满一些。还是把时间再往前推一推吧。

       在没有我之前,我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可以这么说,没有他们就不会有现在的我。由于我们三人处在三个不同的时段里,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即使见过,也不一定认识,譬如说现在。哥哥和姐姐的境况,最数妈妈清楚,爸爸就很难说了,因为他们当时与他几乎无关,他们在妈妈的肚子里。有了哥哥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当时还在江西景德镇陶瓷学院读书。有一天晚上,他们晚自习后像往常一样去学校操场上散步,走着走着,妈妈突然呕吐起来,晚上吃的东西几乎吐得一干二净,妈妈觉得挺难受。爸爸在一旁吓坏了,不知道妈妈生了什么病,当时他想把妈妈送到医院里,但妈妈难受了一会就好了。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妈妈又呕吐了几次。后来爸爸带妈妈去医院看了一次,检查结果一出来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当场就傻了眼,妈妈怀孕了。妈妈哭哭啼啼地回到了学校,仿佛一场灾难降临,她太措手不及了。那是一九八四年的夏天,不像现在,这种事情在大学已司空见惯;对当时的学校来说,出了这样的事情,当事者是要被开除的。好在爸爸非常冷静,他当时表现得少有的从容(这是妈妈对他的评价),他很快为妈妈找好了医院,并且利用很快到来的暑假做为屏障,解决了这件最为棘手的事情。我的哥哥就这样被隔在了这个世界之外。哥哥现在去了哪里,我根本就不清楚,只是有时候听妈妈跟爸爸唠叨过。也许,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我,我觉得我的出现,完全是一次偶然,太偶然了,这个世上肯定有许多像哥哥一样命运的小生命,没有见过世面,就匆匆地离开了。我想,如果我的姐姐不重复哥哥的命运,这个世上就少了一个叫迪迪的小生命了,所以,我的降生不是偶然是什么呢?有了姐姐的时候,已是一九八八年的春天了,爸爸当时已经在广州美术学院做了三年的美术老师,妈妈也是,当时中国大学里的年轻教师的状况几乎与爸爸妈妈差不多,一个个在业务上都很卖力很能吃苦,但是他们的生存条件都非常差,譬如爸爸和妈妈居住的地方,很小,只有十来平方,这肯定是阻碍姐姐来到这个世上的直接原因,当然很可能还有其它一些原因,反正诸多原因造成的结果是:姐姐不能来到这个世上。爸爸和妈妈的理由是,以他们当时的状态,无论如何也不适合有一个小孩。你不知道,我是感到多么可惜啊,哥哥和姐姐相同的命运,颇值得我同情,从他们身上,让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过于简单。哥哥和姐姐的离世,为几年之后我的出生留下了伏笔。

       我敢肯定,与我同龄的伙伴当中,肯定有很多与我有着如此相同的背景:他们的出生,和我一样,既偶然又必然。不过,我觉得爸爸和妈妈还是很有责任感的,起码他们对自己的孩子负责任,并且认真地为他们考虑一个适合自己的生长环境,与他们相比,那些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的年轻夫妇,倒是显得太过于草率,他们根本就来不及为孩子考虑什么,就在意外中把他们生下来了。我对此感到惋惜和遗憾,为那些成千上万个无缘无故一不小心就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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