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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与艳遇

发布: 2009-8-20 22:43 | 作者: 司屠




       在纪念碑下,应张固同事们的要求,陆萍萍为大家拍了张集体照。拍了后,有同事叫陆萍萍一起也来一张,陆萍萍便把相机交给了小金导游。是按这个吗,嗯,我知道了。陆萍萍站到方园身边。我说一二三噢,一,二,三,好,再来一张,一,二,三,好了。接下来,陆萍萍给其中二人分别拍了单人照。拍第二张单人照时,陆萍萍问站在一旁的张固,要不要给他又来一张。张固说算了,他不喜欢在纪念碑下面留影。

       哦。陆萍萍别过身去。

       但张固随即觉得他这理由说不过去,如果他不喜欢在纪念碑下留影,拍集体照时为什么身在其中。就算拍集体照是情非得已,那他就不能因陆萍萍再勉强自己一次吗。人家明显是一片好意,他却拒绝了她。他既让她没有了面子,又失去了一个和她进一步接近的大好机会。他觉得他说算了真是莫名其妙。

       去纪念馆的路上有一座桥,在桥中间,张固叫住陆萍萍,要她给他拍一张。他认为这里风景不错——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否则有可能会让陆萍萍产生一种被他挥之即去、呼之即来的坏感觉(他是被这风景所感染才想要拍个照,而不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失误)。陆萍萍漫不经心地给他照了一张。张固走过去看效果。

       不怎么样。张固说。

       是你自己长得丑好不好,还说人家拍得不好。说话的是方圆。方圆突如其来。

       好心换作驴肝肺。陆萍萍附和了一句。

       自烈士陵园出来,车子去往城里。途中,张固收到一条短信,是南京的朋友发来,问他到南京了吗。

       已经到了。张固回复。

       张固问导游去哪里吃饭,导游告诉他地点。张固随后将这一地点发给了南京的朋友。对方要他到点后,打的去南大门口。

       到了饭店外,张固和老高告辞。

       你下午还来吗?导游问他。

       下午我不来了。

       晚上住哪里晓得吗?

       我会打电话的。

       嗯。

       张固便在众人的注目下扬长而去(尤其是针对陆萍萍)。

       张固和他的朋友们就餐的饭馆就在南大旁。席间,张固获悉他们共同的朋友广州的老李正在北京和他们另一共同的朋友小许一起中饭。听说张固在南京,老李打算明天和小许(小许本就是南京的)坐火车赶来。闻此消息,大家都高兴。张固自然是不会再去扬州了。晚上去我那里宿吧,我那里空着。有朋友提议。对对,你那里空着。其他人都这么说。张固欣然答应。

       饭后,他们去了附近的酒吧。要上班的朋友去上班了,不用上班的陪着张固,聊天,打牌。张固给老高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去扬州了,他会自己回家的。老高笑话他是不是被女网友拖住了,张固也便哈哈一笑。等上班的朋友陆续回来的差不多了,大家便又去了中午的那家饭店晚饭。

       酒至半酣,小许的电话来了。打的是老周的手机。老周含混地(嘴里有食物)应着,“下雪了?真的?(大家都看着老周,听说北京下雪了,大伙儿眼前便浮现出雪自掀开一角的饭馆的帘子外面绵绵下落),不来了,哦,哦”。他把手机递给张固,递的同时对在座的人说老李不来了,北京下雪了(仿佛老李不来是因为北京下雪了)。张固接过听时,和他说话的是老李。老李说他还是不来了,以后再碰面吧。张固说那也好。

       扬州你仍旧不要去了。老周接过手机后说。

       张固说那算了,我还是走了。

       我们有多少天没见面了?老周问其他人。

       也快有一个月了吧。

       张固,你来了,我们几个才有机会聚上一下,我们几个也难得相聚的,你一走,我们也得散了。

       你还是住上两天再走吧。另外一个朋友说。

       算了,还是回去了。

       去厕所时,张固给方圆发了条短信,问他们住哪里。如他之后所隐约期望的,没有回音。回到酒桌上,他便给陆萍萍发了发。回信很快就过来了,“你不是不来了吗,杨灯宾馆,中央路982号。

       我要来的,下午你们去哪里了?

       哦。秦淮河,还有南京大屠杀纪念馆。

       其时时间已经不早,不久,饭局结束,时间已将近十一点,张固和朋友们告别,打的去了宾馆。

       这天夜里张固没有睡好。本来老高一个人一间,张固来了之后,张固便和老高一间。老高呼噜打得震天响,和他一个房间根本就没法睡。老高给张固开了门,还在张固洗漱时他的呼噜便响起了。张固试图在这呼噜声中睡去,但是做不到。他把头闷入被窝,仍然无济于事。老高的呼噜打得实在是太响了,隔壁睡着的估计也能听到。忍无可忍,“我操”,张固喊了一声,呼噜停了一会,接着又响起了。“啊”,他短促地又喊了一声,呼噜停了一下,随即响起。总不能老是喊吧,他惟有默默努力与呼噜作着斗争。直到凌晨三点,疲乏至极,他终于睡了过去。

       他睡了最多四个小时,七点钟被电话铃声吵醒。老高接起电话,是叫早的。

       两人去饭厅吃早餐。大家看张固萎靡不振,问他怎么了。张固便将昨晚的遭遇和大家大致说了。同事们表示了幸灾乐祸或同情。陆萍萍似乎在笑。

       七点半,他们准时离开了宾馆。今天要去参观的第一个景点是总统府。到了总统府外,大家都下了车。从车头往中间车门(车头也有门)走来的张固说他不去看了,他累得不行,想躺一会。说着,他便在老许夫妻身后座位上的即老高和陆萍萍空出的位置上躺了下来,面向靠背蜷缩着。

       大概四十分钟后,同事们回来了。张固似乎睡着了,保持着面壁的姿势。有人叫了他一声,踢踢他伸出在座位外的脚。张固慢慢地坐了起来。他坐在了陆萍萍原来坐的座位上,一副迷糊的样子。陆萍萍便在他身旁坐下。老高则坐在了导游原来坐的位置上,导游坐去了车头。

       老高,你的呼噜实在是太厉害了。张固托着头说。

       大家都笑。

       张固,这回你要死了吧,哈哈。

       车子直奔下一个景点中山陵。到了中山陵外,史建豪问张固这次去不去。

       你再不去,那你出来到底干什么来的。史建豪接着又说。

       他们在墓道入口处的“博爱”牌坊下又合了个影,五个女的站在前面,五个男的站在后面,给他们拍照的是小金导游。

       方圆,你这包不错。当他们三三两两地往中山陵走去时,张固说。

       不错吗。

       不错。

       你的意思是陆萍萍的包不好了。方圆对同行的陆萍萍眨眨眼。

       也挺好的。

       你是不是住在景都那边?我看到过你,在早上。陆萍萍问张固。

       陆萍萍这么一说张固这才想到他为什么看她面熟,原来(去年冬天)她来过他们单位,他在方圆的办公室里曾经和她有过一面之交——她以及她那六七岁左右的儿子。当时她好像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呢大衣,看上去偏年轻,不像是孩子已经这么大的。

       而陆萍萍这么说,意味着经过那一面,她对他留有了印象,她记住了他(相反,他对她印象不深,几乎已忘记了她,“我怎么会没什么印象呢?长得挺不错啊。”),后来在景都的人群中看到他,便认出了他。(他并不常住在景都,他的工作室在景都,他住在那里不过数晚,早起更是只有一两次)。

       但张固没有想到,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陆萍萍先是在景都看到他,后来当她在方圆的办公室里看到他时,便想起以前在景都看到过他。不过,若果真如此,便是说在景都的一面(最多两面)就给陆萍萍留下了印象。那么,张固确实也无须想到。总之,她对他留有不可谓不深刻的印象。

       陆萍萍无意说出的一句话泄露了她的内心(陆萍萍应没有意识到)。张固觉得自己占有了某种优势,呵。这使他大胆也放松了许多。我给你抡包啊?他的语气恰如其分。(方圆这时正好离开了他们,不过,她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她回过头来冲张固狡黠地笑了一笑)。好啊。她说。她把她的包给了他。于是,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她了。

       你是做什么的?陆萍萍问张固。

       穿过牌坊,他们沿阶而上。

       我是作家,哈。

       真的?我一直想认识个作家呢。

       陆萍萍举起相机瞄瞄旁边某处。

       那你今天愿望实现了。

       是吗?

       陆萍萍照了一张。

       作家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她回过头来瞟他一眼。

       作家还有特定的样子?

       那当然了。

       陆萍萍又拍了一张。

       陆萍萍不时举起相机,拍个照片。有了拍照的调节,两人的相处显得随意。不过,张固没有一直跟着陆萍萍,跟了一会,他便离开了她,随处走走,然后,仿佛出于偶然,他和她走到了一起(当他向她走起时,她总是单独一人,有时,老高和陆萍萍在一起,此时,张固会善解人意地离他们远远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他和她若即若离。如果和她寸步不离,显得他太被动,他可不想让陆萍萍太得意了,他掌握着分寸。而有一次,张固意图鲜明地走向陆萍萍,站在了陆萍萍的身后,他就是要让她知道他正注视着她。

       陆萍萍有时也会突然地出现在他身边,是否有意就不清楚了。一次,当张固站在石阶上,几级台阶下的陆萍萍正把镜头对准了他,他发现了,居高临下,他看定她。陆萍萍按下了快门。

       在到达祭堂平台之前,陆萍萍一共给张固拍了四张照片,另外三张,一张是张固叫了陆萍萍,“给我拍张”。其余两张都是陆萍萍叫的张固,“这里”,她说。张固便心领神会地站到她指定的位置上。

       每回拍了照片,陆萍萍会调出来看,其时,如果张固就在她身边,他便会近前一步,和她一起看。自然了,如果拍的是张固,张固都会看一下。

       无意中张固抬起头来,发现方园正在对他们拍照。

       张固先于陆萍萍到达了祭堂平台。由于平台位于高处(紫金山的半山腰),登临之后,人会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而不是往后面的祭堂走去——面向着来处,极目四望(在沿阶而上的途中,人们已多次回首眺望)。正如一旁的导游(不是小金导游)所言:墓道石阶上,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再前头,是掩映在绿色林海中的碧瓦银墙;远处,层峦叠嶂……

       导游没有说到的是这之间的广大的虚空。它开阔了观望者的视野。它是景中之景。正因为鸟瞰着这虚空之下的层层景象,登临高处的人才会普遍生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以及,一种豪迈之感——大概根源于人(经过千千万年的意识积累)以为他们已经把大自然稳稳地踩在了脚下。

       现在正是我们干事业的大好时候——张固循声回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史建豪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大家不趁着年纪还轻踏踏实实地做些事情,却把时间浪费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旅行上,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上上下下,他们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张固打着“哈哈”,敷衍着史建豪。史建豪这么说什么意思?这不也在谴责他吗,他张固此刻自然是“大家”的一员;还有,史建豪不也是“大家”的一员?那他怎么就明知故犯呢?张固有些不屑此种行为;可是,不管怎样,史建豪说的这些话是有道理的,参与这样的旅行委实不应该。张固左右环顾,在身后一茬茬的人堆里寻找着陆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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