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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与艳遇

发布: 2009-8-20 22:43 | 作者: 司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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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行前夜,张固担心睡不好影响了第二天出行,很早就睡下了,可又久久睡不着。旅行显然令他亢奋,他期待着快点踏上旅途,仿佛在正式踏上旅途之前此趟旅行随时都有取消的可能,仿佛这旅行对他有多要紧似的。张固未免觉得自己很贱。但就算他在这么想,假设现在把它取消——扪心自问,他却不乐意。

       但他终于还是睡着了。

       一觉醒来,张固看到汽车灯光以变了形的窗框形状徐徐滑过天花板,宛如波光粼粼于头顶的水面。这意味着此刻还是深夜,不过他还是毫无必要地看了一下时间。时间正如夜色所示,且比他以为的还要早一些,十一点都还不到。于是,当张固再次醒来,迷迷糊糊开了一下眼睛——稍微开了点,仿佛是在梦中向梦外探头一瞥——瞳仁显现了天花板上的汽车灯光,便随即合上,复又进入睡梦。

       在这之后,在第二天起床之前,张固又醒来两次。前一次,即第三次醒来是在凌晨二点。离闹钟设定的起床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也就是说,他要再睡上三个小时。如果提前二十分钟在四点四十分的样子醒来,张固觉得那也好。他这么想,似乎他更希望提前二十分钟醒来而不愿一觉醒来就是五点。

       四点四十二分,张固醒来,关了闹钟,过了一会,他便起了床。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了。清晨城市的街头景物清楚,人车稀疏,显得空旷、清冷,(天空是灰蓝色的),仿佛异乡,不禁令人为之一振。然而,张固并没有选择步行多加感受,并且由于去他单位的公交车要在新村里绕上一个弯子、坐公交并不比步行能使他早点到达单位,但他还是在公交站点等了一会,然后坐上了当天的第一班公交车。

       同事方园办公室的门开着。人类在经过洞开的房间时,仿佛不由自主,会朝那里面侧目而视。张固看到一个女的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低着头,好像在欣赏自己并在一起的两脚的脚面。那女的感觉到了他的经过,随即抬起头来。但张固并没有将她的脸看个清楚,墙壁挡住了他的目光。虽然只看到了一个侧面,张固还是觉得好像在那里见过她。

       去南京组个团要十人,张固单位能去九人(含家属),缺一人。早在酝酿此次旅行时,张固曾听方园提到,她要给他们叫一个美女来。张固如果猜得不错,刚才的这个女的应该就是方园叫来和他们一起去旅行的。

       果然,上车时,他看到那女的坐在了车里,和方园并排坐着,和方园在说话。方园所言不虚,长得不坏。张固未免有些心虚,本来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坐到方园旁边的空位置上去(之间隔着过道),他却径直走去了车头,在副驾驶座坐了下来,一副根本就没将那女的放在眼里的样子。坐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可是现在再坐过去,又不自然。到时即使同事们不说,似乎他也得给大家一个解释,否则于心不安。更有可能——相较于同事们视若无睹,他也许更希望——同事们会取笑他:张固,才看到有美女啊;或者:张固,怎么又坐回来了?就算他能故作大大咧咧地将此化解,也难以保证不会有一抹红晕自脸颊升起,从而暴露了他的虚。

       此行带队的老高上车后发给每人一张本次旅行人员的联系名单,张固找到那女的名字(在最下面):陆萍萍。萍萍,挺土的名字。他颇想短信她一下,告诉她这名字挺土的。不知道她收到这样的短信,会作何反应。张固回头扫了车厢一眼,目光在萍萍脸上一掠而过,却已尽收眼底(方园身边的位置老高坐着)。确实,他好像在那里见过她。但张固还是想不起来。想到她必定没有想到他的思绪一直萦绕于她,张固不由得笑了笑。

       六点整,车子准时出发。到南京大概要四个多小时……位于张固身后的导游面向着除张固外的其余九位旅客,作自我介绍。导游姓金,她要大家叫她小金,她将陪伴他们度过二夜三天。她开始介绍此次行程的安排。不过,她的客人们并没有因此停止讲话——他们一上来就在讲话——此时还要就导游讲到的内容进行发挥,车厢里甚是热闹。大家的七嘴八舌甚至妨碍了导游。好几次,小金导游说着说着就不得不停下来,含笑看着大家,她再次把话说出则需要见缝插针。有一回,她还以玩笑的口吻打断众人,希望哥哥姐姐们(有的已经可以做她的爷爷奶奶了)在她讲完之后再畅所欲言不迟,“时间有得是呢,呵呵”。而在此过程中,张固一直顾自看着车窗的外面。街道是他熟悉的街道,乏善可陈——也许在大清早看来会有些不一样,但这不是根本,根本是——对于处在一辆运动着的车子里的人来说,它们还是能吸引一些目光的。当然,他完全可以转过身去,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不过,这不是他的方式。他很快也意识到了他的游离在外——可能,这会使得萍萍感到他独特,哈!

       车子出了城区,上了高速,路边风景为之一变。充塞着房屋的城市成为远景,之间隔着树木和田野。行道树林立,迎着视线接连而来,到达车旁时倏忽退开、远去。同样——只是一个向后,一个向前——车道中间的白线由粗而细伸展,指引着车子向前,车子不断向前,白线伸展如故,直达视线不及之处,令人油然而生一种“在路上”的感觉。这天天气晴朗的迹象已经显现,太阳初升,空气滋润、明澈——即使身处封闭的车子,也可感受到这正在大自然中扩散开来的丝丝如缕的空气,景物清新,视线良好(目标的清新增进了视线的良好),一望无垠。

       车厢里,导游已经说完了她的套话,而七嘴八舌还在继续。较之于刚上车时的散漫无章,此刻的闲聊渐趋集中。人们更多地谈论着前往涉足的城市:南京、镇江和扬州。或多或少,对这三个城市,大家都有所了解。有的三个城市都已去过,有的去过其中的二个,有的只去过一个,也有一个也没有去过的。说到扬州,有人念了句古诗,“烟花三月下扬州”。只是现在已是十月,此诗不那么贴切。同一个人,又念了一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随即他感叹,意思是古人的生活好惬意,可以明目张胆地青楼,想青楼就青楼。如他所料,此言一出,众人大加鞭挞,为那此刻就坐在他身边的家属抱打不平。他的家属则一笑置之,说:他乱讲,你们不要理他。显然,青楼是个能勾起人谈兴的话题。抱打不平告一段落后,青楼仍被津津乐道。大家由古代的青楼说到了当今的美容院、洗头房。两相比较,“青楼”是何等的风雅,“美容院”、“洗头房”又是多么的粗鄙,似乎两者毫无共性可言;至于其中的从业人员,苏小小,李师师,杜十娘,多么好听的名字,多么地富于传奇,而如今一概冠之以“鸡”,“小姐”。出门旅行过的人都曾有这样的经历,每到一地,导游都会提醒,不可随便称呼酒店的女服务员(推而广之既是当地的姑娘)为“小姐”,小姐那是不能随便叫的,“小姐”如今已是妓女这一群体的专门指称,你叫人家小姐等于是将人家当作了婊子,这自然很是不妥。张固留意到——说留意并不确切,应该是陆萍萍说话的声音进入他的耳朵——陆萍萍也参与了讨论。

       方园,你身边这位漂亮的小姐怎么称呼啊?

       去去去。

       说“去去去”的不仅方园,萍萍也在说。看来,陆萍萍已经和他们混熟了。想不到萍萍还挺老练的。

       汽车里那个事情现在怎么样了?有人问。

       汽车里怎么了?

       你不晓得?

       什么事情,我不晓得。

       此人语调诚恳,不像是在戏耍大家。众人便异口同声地告诉这个“市面不灵”的人,前两天本市有一对男女夜里在汽车里偷情(汽车停放在车库),第二天被人发现双双赤身裸体死在了车子里。

       啊,有这种事情,我怎么不晓得。

       你不晓得的事情多了。

       接下来,大家便讲开了此事。张固也听了听,张固也不晓得。有个对这事比较了解的同事语调沉着地告诉大家,那女的老公就是某某某,出事那天他人还在国外(去国外考察了)。这车人中知道某某某的不在少数,大家一阵感叹,“怎么会这个样子”,“那他赶回来了没有?”,“他们小孩晓得了没有?”,“他该怎么对他的小孩说呢。”。也有这么说的,“这老兄的力度也太不足了。”,“某某某又可以讨新老婆了,哈。”,“老婆这个样子,很倒霉啊!”。

       什么地方不好去睡,偏要去车子里睡,这么睡要死人的难道就不晓得。

       空调不开倒也没事,空调开着,车门又关得铁铁实,一氧化碳马上就会中毒。

       空调不开不可能的,这么冷的天气。

       这种事情好像还蛮多的,我们市里以前也有过?

       嗯,有过的。

       难道就有这么舒服?嗳!搞不懂他们了。

       那肯定舒服的,哪会不舒服呢?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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