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力量》
他总是眯缝着眼睛瞧人
他不认识一个人
一次，他醒着入睡了。鼾声如雷
看见旋转天空下的
大荒原上
一块陨石竟被一躯肉身所压碎
《仰望曼杰斯坦姆》
门 在门外老了
你走不进去
野草之门
荒沙之门
拥挤在人的文明之外
你是文明的孩子
这样消瘦
我呢 托福上帝
能够一生一世地
仰望天空
仰望你
更像一棵枯柴
《高更自述》
其实
我们只有一条回家的路
那掉转头来
循着草迹和兽迹的路……
有很多次我退回到很远
比回到帕底农的马更远
我回到儿时的达达
回到我的好木马
我不是可笑的
我不可能是可笑的
因为我是两者——
一个孩子
和一个野人
《温情与暴虐》
群山陷落。铁冷了
铁，碎在自己的手掌里
铁有力气，铁把粉末、颗粒
砸向了太空和世界各地……
在忒漆黑的一角蜗居
我被最黑的一粒击中
死了，或者又活了
没人知道
我记起殡葬前的一幕
他们拥着遗像和鲜花痛哭
或是初降人世的某个场景
外婆说：这孩子真瘦
马厩旁的草屋有块石头
丑陋的能叫一切美丽黯然止步
最终，我的一生被美篡改
被铁蹄钉在了那块石上
我已安然无恙
醒着或睡着都在大口啃吃
我知道 我啃的是温情与暴虐
在更静更黑的地下……
《当静止被肯定的时候就产生了风暴》
把睡眠当成一件物品
摆在床上。你阖眼了
你打起呼噜了
这些都是事先的约定
你睡了很久
你睡过了头
你睁眼看不见的人间奇事
这会儿全看见了
云层很低
暴雨倾泻下来
我们仰头看天
听见一声哈欠
《在黑暗中领受光的谕示》
我有一把所向披靡的钥匙
却没有把门打开
这是我的过错。
是锈蚀的锁孔
拒绝了我的努力
是钥匙嘲笑了我的经验
我一屁股坐倒在地
索性坐到天黑
直到月光洗白了我的双手
这时我想起了那句祖训：
黑夜，让一百个孩子尿床
而让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被狼叼走
《周家大宅》
——建于公元1798年
雕花椅仍在原地
花坛后的阁楼已升向天空
我见识过的世上最美的女子
一生不嫁，忠贞不渝
甘愿被自己的青春彻底抛弃
旧时代的阁楼富丽堂皇
旧时代的女子不该拥有
毁灭或者新生，如期而至
我看见花瓣纷扬
却没有一瓣落在地上
《中国大爷数落自家小弟》
九爷酗酒
八爷吹喇叭
七爷无端生气
六爷干脆出走
五爷嗜舞
四爷写大字
三爷隐居南山
二爷在家养狗
只大爷我
一犁一镐
辛苦种地
养活全家十口
我又是谁
晨起五更
夜睡半宿
枉有一双大手
看来我要骂了
痛痛快快地骂
好兄弟们
我是你爸！
《文明时代的草包》
麦子扑天盖地
城市东倒西歪
有朝一日
饕餮大口
呕出如牛的蚊子
四处追杀你们
里外围歼你们
你们 一群文明时代的草包
大包小包
装满自己
贩卖自己
叫卖声中
人类的赝品发出恶臭
精子卵子
统统晕死过去
而我 人类泛滥的一粒
与笔结伴
欠债如山
总在白日做梦
总在夜半醒来
醒来 踉跄门外
总见一幢浩大的
李白蚊子
凌空振翅
迎头叫喊：
小子黑光
该杀该砍！
《李白最后的月亮》
天亮以前
和身体休戚相关的是被褥
像两片硕大的荷叶，它们
一片水上
一片水下
我们悉数夹在中央
这是一个迷人的夜晚
醉酒的李白
在船头踏响歌声
末了，爬至船尾
又尝试地打捞月亮
这是十分清净的夜晚
船儿漂远了……
蓦地 荷叶丛中升起一只
白鹤，它悠悠地唱道：
“月亮碎了
月亮碎了……”
对此我们一无所知
《大痛》
那年夏天，疼痛袭来。
意识到了痛，
却逮不住痛字。
世上闪烁的那些字眼——
皮肉之痛，筋骨之痛，灵之痛，痛而不知之痛
均与他无关。
但痛，已经发生
发生了，已是万踵踏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