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海湄《我有时光之痛》
近来，读海湄的系列诗歌《我有坠落之痛》《我有疾病之痛》《我有时光之痛》，感觉心也隐隐作痛，因为，在不经意间，通过诗人淡淡的笔触，我也想到了关于生命的种种纠葛与难耐。且不说那具体、深切的疾病，和那种无所适从、茫然下坠的沉沦，即便是那种近似虚无的时光，也常常让人生出似是而非、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相对而言，疾病和沉沦都是扎实的、可触的，它就那样站在你的面前，居住在你的肉体与心灵之中，你无法躲避，无法磋商，你能做的或许只有妥协。这是生命的某种真相，我们深置其中。而时光，如空气一般无处不在又难以把握，却总是以我们自身的某种样子突然呈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猝不及防，凌然心惊。
墨西哥诗人帕斯说过，我们都是时间。年少时阅读，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因为，那时我们没有金钱，没有阅历，没有物质上值得骄傲的资本，但有自以为是的才华，和大把大把的时间，所以，我们鄙薄蝇营狗苟，傲视红尘人生。那时，我们在挥霍中感受生命的重量和速度，而时间无声无息。直到我们走出校园，置身熙熙攘攘的生存现场，我们才发觉，面对强大的对手，我们是那样的苍白和无力，我们根本无法和那个威严的体制抗衡，根本无法和那个无处不在的时间赌注。多年的自我武装，我们并没有练就不坏的金刚之躯，我们依然是那根随时被风吹断的脆弱的芦苇。所以，我们开始习惯谨小慎微，开始学习循规蹈矩，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被时代的车轮甩得太远，就是能在一个庞大的机器上做一颗“有用”的螺丝钉，简单明了，直奔主题。
我们也曾忏悔，为昔日的轻狂和任性，然而，时光无法逆转，那种薄如蝉翼的时间，就是以这种义无反顾的姿态表达着它的残忍。于是，我们不得不跟着它的脚步，一步步告别青苹果乐园里的青春，一步步走进我们必须面对的当下。“我无言以对那根中年的枝条”，诗人感叹，然而，除了面对我们别无他途，那根枝条已经如“蓄谋已久的春天”侵占了我们的鬓角，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周旋的可能，它强行通过，不容置疑。它以拨响了生命的另一根琴弦，不再是那种青涩的民谣，不再是那种晶莹的爱情之泪，不再是那种提前预支的海誓山盟，当下的一切，都如山川河流一样厚重，都如鬓边的白发一样清晰。它的节奏开始缓慢，它的声音开始低沉，然而，也正如河流一样，它的身影也渐渐沉静，它的脚步也渐渐稳健。
海湄是看到了时间的呼吸的诗人，所以，她从生命变化的瞬间，把握了生命恒常的姿态，和灵魂内在的走向。然而，诗人并未因此而消沉，更没有把沉重的思索注入文字。在写作上，她是克制的，在情感上，她是隐忍的，所以，才有那样干净简练的文字，和哀而不伤的表达。因为，经历了大千，诗人已经明白，那种喧嚣的人生只是生命的一个点，最终的沉潜也更接近永恒。“我看到它短暂的尾快速的后移/抑或，当饱满趋于枯竭，我亦不会再度破碎”无论是快速的后退，还是趋于枯萎，这都是生命的必然，也正如此，灵肉合一，故而也不会再度破碎。生死之间，荣枯之际，瞬间的顿悟，便抵达生命最后的高度，这是生命的法则，灵魂的秘密。
2011-6-15
附：海湄《我有时光之痛》
我无言以对那根中年的枝条
它，突然出现在我的鬓角
像蓄谋已久的春天
此刻，河流正在
拨弄山川的弦
我看到它短暂的尾快速的后移
抑或，当饱满趋于枯竭，我亦不会再度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