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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自己的路,由自己去说

发布: 2011-11-24 16:31 | 作者: 江涛



——浅谈香港新诗写作的某些现状与突破

        一.回归原典与《芥子园画谱》(康熙本彩版)观感
        刚才蔡益怀兄发言提出「回归原典,重铸诗魂」的说法,让我想起前段时间在书店看见那本《芥子园画谱》(康熙本彩版 )的情形。其实,在看到这套康熙本彩版前,我已拥有一套黑白线描本的《芥子园画谱》,所以对这套画册,可以说非常熟悉,可是,当我翻开这套彩色画册时,我还是感到非常吃惊——为古人在画中呈现出的清新别致流畅的构图,大胆铺陈,甚至反写实的用色……我马上就被眼前这画册感动了,边看,竟然觉得脸颊也是烫的,一种见到初恋情人的感觉。我在想,这,就是被我们称为先祖的古人的画啊,可是,看看,哪里有半点那种传说中的老掉牙的老土呢!画风格调不仅「现代」,而且有的还隐藏着一种比我们现在所谓的「后现代」还要反传统的绘画元素!——正是这种第一观感,让我对这套画册登时爱不释手,全部揽了回家。
        现在想起来,我想,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原典」吧,这种观感,用在对《诗经》等的阅读上,也许就是蔡益怀文中所提及的重读中国古代诗歌经典所带给他的感动和启示。那是一种自然本真的对生活和所处环境、境遇的心灵的触摸,一种无拘无束、大胆奇诡的想像和语言的表达……这,就是诗的本质。而现在,我的想法是,生活于现代都市,尤其是这个被「殖民」、「后殖民」、「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等名目不断魔幻化的香港,作为一个诗歌写作者,我们该如何做到?
        二.诗歌语言与写诗技巧
        刚才在发言中,秀实兄提到香港诗人大多存在诗歌语言问题。他提出,香港诗人的诗歌语言技巧普遍不及大陆诗人。事实上,我认为,语言技巧问题,从浅层次来说,有点像一个木工的技术问题,例如,用什么刀具木刻一朵花,能带给人以新鲜感与新奇感。是一种视觉效果的「陌生化」问题。而推类到语言上,「陌生化」是一种对文学理论的运用问题,从某个角度看,并不难解决,因为「陌生化」根本不过是语言最低层次的起点。在这点上,我的看法是,香港诗人大多写得很诚实和诚恳,工作太忙,生活重压太多,没有太多时间雕琢语言的技巧。反观,我倒看到大陆的许多诗人,过于追求语言的「时尚」、「时髦」,视诗歌语言「陌生化」为圭臬,一味甚至盲目追求诗歌语言的晦涩与纠缠,其实,我也不认为这样的写作有多高明,有时,反而给人一种「使劲装扮后现代」的反感。
        我自己曾经试验过一种使诗歌语言「快速陌生化」的游戏,有点类似网上的「作诗机」:随便复印几页翻译成中文的世界着名诗人的诗歌,再复印几页中国的所谓有名或无名的诗人的诗歌,然后,拿剪刀或干脆用手把这些诗页分行撕碎,接着,又把每一行诗按词(或不)随便剪开,最后,把这些字词碎片全部放进一个空鞋盒里,晃晃摇几下,随后,把手伸进鞋盒,随便撮一小团出来,摆在桌面上,随便把它们胡乱砌成一行,又一行……如此,很快,一首「极端陌生化」的新诗出现了。紧跟着,再根据自己的写作经验,把里面的字词左换换,右换换,如不喜欢,还可随时再伸手进鞋盒重新抽一个新词……如此这般,一首新诗是很快就完成了——其实,你也很难说这样「天意偶成」的诗是不是好诗,总是这样的吧,第一个做的人是天才,再做就是傻瓜,当我们目之所及,都是这类用词怪异陌生的诗时,很可能也是我们对诗失去感觉变得麻木的时候了。从这个例子,我想说的是,这也是把诗歌写作技巧妖魔化的后果之其中一例。
        三.对比阅读:《相逢在何时》(杜若鸿)与《还没遇见你》(世宾)
        在这里,我很想把手头上有的诗稿,香港诗人杜若鸿的《相逢在何时》与广州诗人世宾的《还没遇见你》做简单的阅读比较,以实例再谈谈诗歌语言问题。这两首诗的主题很相似,是诗人对诗中「你」或「诗歌女神」的相遇的咏唱或叩问——这也是诗歌的永恒主题:「对美的追求」。通过阅读,我们看到,杜诗中,设问,段落排比,反复吟咏,多以引用读者较为熟悉传统古典意象穿插其中进行情绪渲染,推进高潮。有时,当我们过多沉浸在古典传统的意像和语言里,我们会很容易在不觉间戴上了古人的面具去抒情,那么,这种习惯语言联想究竟是我们的还是古人的?这时,情感的真实性就成了非独特的,因而面目就变得模糊和可疑起来。而在世宾的诗中,则是采用讲故事的叙事手法去摹写,有细节,叙事与抒情交感,同时也用了一些魔幻的写法,如叙事中时间空间的倒错,把时间比喻成雕刻刀,在人易朽的肉体上雕刻……这样读来,我们就会觉得,世宾的诗的诗写方式,语言显得更精致新颖,感觉也比过往的同主题作品多了些许新意……同样是唯美的,但世宾的诗显得更贴近现代的感觉。另外,这次秀实带来讨论的大陆诗人诗稿中,还有一首丫丫写的《变奏:阳痿者》。关于这首诗,涉及的又是另一个语言技术问题。也许很多人一看到这首诗名字,就觉得是写色情,但如果我们从隐喻的角度去读——「阳痿者」是对一个无能时代或其中某些人的嘲讽呢?这样去读,哪怕这首诗也许写得未必如你理想中的,但你对语言的理解,已能引领你去到另一层阅读境界,不是么?
        所以,没错,我们的确生活在香港,是香港这个地方,带给我们触动,想拿起笔去诗写。无论诗人们是用传统的语言,还是用技巧较新的语言,其实也与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有关。我从不怀疑大多香港诗人写作的真诚,无论当初的所谓南来或本土,现在所谓的老派与现代……关键是,作为写作者的我们该怎样去感知和表达我们的生活和时代。蔡益怀文中曾讲到过一个老是画不好新加坡的落日的中国女画家,最后失望回国的故事。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有启示性:对呀,我们是生活在香港呢,我们都知道这个城市高楼林立,各种牌子的大车小车在其中交错繁忙的马路上穿梭交通,有秩序地奔走于各自的起点与终点——我展开这幅画卷,是想说,我们应该感知得到,虽然这些路仍叫「马路」,但马已不合适走在上面,内地农村的拖拉机更不行,一旦这些不合时宜的交通工具走在香港的人流车流如鲫的街道上,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塞车胶滞和交通停顿!那么,想想,如果这些交通工具,是作为思想和情感交流的语言呢?
        2011年10月20日
        (本文是作者在香港作联「新诗讲座」(2011年10月8日)发言的忆述补充整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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