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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的气息,或童话一种

发布: 2010-2-04 22:45 | 作者: 育邦



       码字写手
      
       坦然地说,我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我的生活中没有激情也没有悲伤。但是,对于平庸的现实和强大的世界,我还是认识到这种残酷的。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宏大的主题等着我们吗?有许多作家和导演都相信必然有宏大的事物需要他们去叙述。他们雄心勃勃,一定要成为这个时代的抒写者。作家们都信奉先辈卡尔维诺的话,他说,在这个世界上,在许多领域里过大的宏愿会遭受谴责,但在文学领域中却不会。因此,他们梦想成为这个时代的莎士比亚、卡夫卡或者曹雪芹。我认识的一个作家常常对我说,他是最后的缪斯,也就是说,文学之神在他身上复活将是人类历史和文学艺术的终结,在他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作家了。在这些巨大的梦想实现之前,他们又希望先得一个叫什么诺贝尔的文学奖。据说,该奖虽已风光不再,人们不再关注文学奖,而关心的是太空旅游。但对于热爱文学甚于生命的这些作家们看来,它却是一种象征,象征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虽然耻辱常常隐匿其中。导演们则都是游戏高手出身,声、光、电、故事和所花费的钞票都到达人们所能想像的极限。制作出来的电影一种是毫无意义的,被称为后-后现代主义,或者他们干脆叫嚣说,电影艺术的终结主义,在此之后,电影艺术再也无法前进一部了。另一种电影则被称为百科全书式,就是说在一部电影里,人类对世界的一切认知和思想都可以从中反映出来。这些导演显然对伯格曼、安东尼奥里和塔尔科夫斯基等老导演不以为然。
      
       似乎每一名艺术家都要做一名终结者?
      
       难道人类和其生活、历史就要像恐龙一样突然消失?
      
       我说这样难道有用吗,或者说有一样吗?有的。对我而言,每一个字都有用,不管读者看不看。我是这些作家中的一员,只是我没有雄心壮志。我是可怜的,我靠写小说为生。在此之前的几十年中,有大量靠写小说为生的人,但现在不同了,我们这个十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只剩下几个像我这样的人了。主管部门花了大价钱,把那些作家都送进了福利院,要不就是精神病医院。本来,我也该是进精神病医院的,但凑巧的是,做这个工作的时候,我正好在西藏的一个无人区里旅游,他们没有办法联系上我。我现在还很后悔,但没有办法只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等我回来的时候,专业作家的位置没了,福利院的后门也进不了,精神病院也没赶上趟。主管文学的官员对我说,要么让你做个自由作家,不拿工资,但可发表作品,可以依靠稿费生活嘛。我当然是极不情愿啦,全社会已经消灭了无所事事的人了,只剩下我和几个特殊情况下的漏网之鱼。我又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被全社会抛弃的感觉,连孤儿的境况都比我强。
      
       事实是我不得不接受的。所以,现在我每天都要做下来,随便杜撰一些故事,搜集一些街头巷尾的鸡毛蒜皮,以维持生活。这样说来,读者朋友也就明白了,我其实算不上什么作家,只是一个靠码字为生的写手而已。
      
       海之子
      
       我出生在大海边。像千千万万出生在海边的人一样,对大海有一种难以言名的眷念。在海边生活了十几年之后,我就离开了那儿。多少年过去了,大海成为我梦的一部分。我常常在深夜醒来,独自站在阳台上,望着无边的黑暗,迎着黑夜的风,籍以想象我的故乡,我的大海。在沉默中,我裸露着身体,点燃一枝烟,似乎在沉思……
      
       在这巨大的城市里,在黑夜,有一列火车“呜咽”着从远处渐渐逼近,但这声响是沉寂而遥远的。它的发生和延续都像在一首乐曲或一部有声电影里,在作品中诞生和延宕,我坐在这里,静静地听,似乎它正转化为一部黑白的默片,影像的目的就是为呈现那些庞杂而又无处不在的黑夜。这声音正变一个黑影,从背景深处渐渐地走到幕前,形象正由小变大。竹制的躺椅与阳台的地面成30度角,而躺椅的方向与阳台前的黑幕成西南方向45度角,30度和45度是人们保持心理平衡的最佳度数。我把左脚伸出棉毛制的拖鞋,触觉迅疾把冰凉的冷意从下向上传递,大地的冰凉通过楼房的水泥一层层向上传递,我的脚在这时与黑夜中的大地轻轻地交谈。我们交谈的内容其实我的一个秘密,我希望在这个深夜迎来我生命那个隐秘的客人。客人能否真的如期到来?我也没有把握。我预感到这列火车将把客人带来。但是,这又完全是臆想。
      
       客人与我分别的时候是在一座平庸石桥上,这个镇上的临时汽车站。我只是说,我在家等你,不管是白昼还是黑夜。但是客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嘴唇在寂静中微微地张开了。最后的信息就是这个缓慢的动作。我因此而等待,我几乎不出门,夜夜在梦中醒来,大海在梦中以磅礴汪洋的姿态上涌,一直淹没我站在梦中的那块圩子。
      
       大地是有气味的,我能够辨别出我所在城市与其他城市截然不同的气味。主要的特征是这种城市有一种阴霉的气息,像是来自墓地和地狱。这绝不是通灵学意义上所言的灵魂的气息,也不是地理学意义上所言的梅雨天气造成的潮湿与阴霾,更不是风水上说的此地缺阳而阴气过重。我曾经跟别人讲过我的说法,可他们不相信,只承认是我自己的心理错觉。我无法讲清楚,这里没有道理可言。只有在深夜的时候,在我从梦中醒来之时,我才能闻到这个城市的气味,气味并不十分强烈,是淡淡的,像是地窖里的气味——数月甚至数年不见阳光与世界隔绝的气味。其实,这是从遥远的地平线上隐约露出的孤独的气息。
      
       动物学家曾经研究过鸟类能够以正确的方向飞翔、迁徙和寻找家园的秘密。最后他们发现,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不同的气息,每一处都决不雷同,我们人类是无法辨认出来的,而许多鸟类则可以清晰地辨别。大地的气息对它们而言,比我们看到一座座高山、一条条河流和一幢幢建筑还要清晰。我不知是如何获得这本不属于人类的肌体功能的。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传说人类的祖先伏羲是鸟的说法是有其神秘的理由的。
      
       客人比我小一岁。在漫长的生命中,这一岁就意味我在很多事情要主动一点,要愿意多承担一点,无论是道义还是责任。然而在我们有限的交往中,在大多数情况下,客人在我们两人关系中占据有主动和有利的地形,而我相对是被动的,心理上是消极的。
      
       海洋也是有气息,这是每一个嗅觉正常的人都可以切身感受到的。而我常常在偶然之中嗅到我家乡大海的气息。我有时候在菜市场买菜,见到卖紫菜的和卖带鱼的,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走近摊位,闻一闻味道,如果这些东西来自我的家乡,我就会在那里多站几秒中,就像站在童年的海滩上。在超市里,有一种海苔卖,我发现这里也包含着我家乡大海的味道。有一次,在一个大型的饭店里吃饭,当服务员小姐端着菜从重重人群中向我走来时,我立刻闻到了她身上有携带的大海的气息,它是挥之不去的。我说,你是来自连岛的吧?她惊诧地说,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怎么知道的。我笑了,说,这是大海的气息。
      
       显然,客人也是跟我的家乡有关系的。不错,客人是我初中的同学,也就是说是家乡。在那个半岛上,全镇的孩子都在一所学校了读书,小学五年,初中三年。在那漫长的八年中,我与客人是五年同学,其中有两年还是同桌。这样的事似乎不该说。但说也无妨嘛!
      
       我希望客人能够在今夜到达。在那列火车里,客人把脸贴在玻璃上,一只手正一遍遍地轻拍着冰凉的窗户……客人变换着姿势,爬在狭窄的茶几,想睡一会儿,但有人在走动,日光灯还亮着,无法寻找到睡眠的感觉……客人的手指纤细,曾经弹过电子琴,那时候在镇上还没有钢琴,要是这双修长的手划过白色的琴键,那该有多么美啊……客人也许百无聊赖,拿出我送的诗集轻声地读:迎着风雪,迎着漫天的尘埃……
      
       客人
      
       客人曾经对我说过,你不要随便地把我的情况告诉给其他人。我现在思忖:我是否该默然地接受这个单边协定呢?我从未承诺,我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客人名叫阿巧,许多人说这是一个很俗气很土的名字,但我却非常喜欢。阿巧,与阿娇一样迷人,作为一个可以隐藏的秘密,保存在一个隐秘处所。
      
       我无法描述她,使她站在我们的面前。不管怎么描述都是苍白的,一个鲜活的生命永远比一个精心描述的人物形象要真实一千倍。也许你建议我为她拍一组照片,或者拍一段DV,那样真实的影像就可以让人们得出结论,阿巧到底是如何一个人。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这是不可行的,最终的结果必然在人为地制造一种人物的假象,让一个虚假的人在你的面前晃来晃去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有一些事实似乎是可以描述的,但这样的描述只能是一种“与阿巧有关”的性质,不能为确立真实的她提供任何有效的信息。
      
       譬如这样……
      
       譬如我说,在19世纪末,也许是1898年,我第一次看到阿巧。她从纷繁复杂的历史中走来,从一本书的左下角走到我正在行走的大街上,她身体的外部边缘有一层黯淡的光环笼罩着,她尚为成型,也就是说发育并没有完成……只有一米五高,平坦的身体没有任何可以引人遐想的曲线,她穿着尖尖的绣花鞋,显然是外国人说的“裹小脚的中国女人”……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如果以清秀婉约的标准来衡量,我想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没有一点声响,连当时女人常见的拖着长裙的“蟋蟋”声都没有……她的特征呢,就是庸常,没有特征……但我还是闻到了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大海的气息,时强时弱地朝我袭来……
      
       等我再次见到阿巧,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容。她是七岁半的小姑娘,走路行动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她还喜欢用钢笔写字,可是她总是把作业本涂得花一块、紫一块……我跟她说,你能不能不用钢笔写字,像我一样就用铅笔;然而她抓起墨水瓶就朝我头上扔来,这就算是她的回答……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她,见到她那双呆滞的单凤眼和几乎不动的双唇,一年间,我没有听她将十句话,这些话是“我不会……”“我……”“你……”“我回家了……”“呜,呜……”,还有什么,我记不得了……
      
       阿巧正携带一身大海的气息正黑夜里潜行……一想到这里,我的神经就即刻兴奋起来,就像在小时候,我等待父亲出差归来,他必然要带会他自己和其他一些物品,吃的,玩的……
      
       当我们再次坐在一个教室里时,阿巧已成为一名干净整洁、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跟剪纸上的女孩一模一样……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谁还记得她迟疑的目光,时光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大师,三年的时间它就让阿巧从平凡的、不显眼的配角一跃成为我们班上的明星……我觉得她很好看,其实我们还很小……谁都没有听过仙女或天使的声音,但是我听过了,那就是其时阿巧的声音:橡皮借我用一下,好吗?然而我并没有橡皮,作业写错了也只是涂掉重来。我没有橡皮。我为什么没有橡皮?等待了几个月与她说话的机会就如此瞬息间溜走了。放学后,我买了十块橡皮,不是为擦掉过去写错的东西或者一些形成记忆的事实,而仅仅是为了等待,等待一句话,会说:借我半块橡皮……
      
       站在线性时间的一端,只要你站得足够的高,你就可以看得很远。这个事实其实超出了我的想像。2098年,一个几乎并不存在的时间刻度,走在我曾经生活过的大街上,我对一切均漠然视之,似乎一切对不存在,或者不是为我而存在的。我看到阿巧,并且同她讲了一句话。这使我明白是自己已经变成时间的精灵了,而阿巧的出现就是自我认知的时刻。人们会说,这不过你的一个梦或者幻觉而已。我只能说那是你们的看法,我的世界就是无言的广袤,时间和空间不再是束缚我的存在的因素。你们没有见过阿巧,因而就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巧是她十二岁时的模样,她说,你怎么不在那里等我呢?我打了一个寒战,张开嘴,然而没有出声,我无法寻找到一个回答的方式,否定或肯定显然是不合适的,反问也是不礼貌的。我放弃了回答。我凝望着她,说,我们走吧!也就是说,我们一同消失。是的,我说我们一同消失了,就是一同消失在你们这个世界上。我们有我们的存在世界,当然,那里的情况不是可以用语言、声音或者影像来表达的。因为它是有,同是还是没有。我也没办法说。  
      
       你们是想看我说的阿巧的,其实她呀,正在路上。21时18分发车,正点到站时间是凌晨1时23分。她就要来啦!可我还躺在这里,我应该作一些准备……她喜欢吃的东西是,好像的西红柿……我穿起衣服,赶往24小时服务的超市。在路上,我明白为什么西红柿能够叫我在这一刻起身,奔向前方,我再也不能逃避了,这是有缘由的。
      
       水泥桶中的早恋
      
       食用西红柿能有效地遏制人生理上产生的偏执、狂怒和暴躁。科学家甚至还发现,长期不间断地食用西红柿,对人的大脑也有所影响,这些人会不同程度地得上健忘症,并且健忘的重点是跟其情感有关的事情。
      
       难道是这两种特性才使她喜欢吃西红柿的吗?或者,她试图想通过不间断地食用西红柿表达她对世界的一种看法,更有可能的是:她仅仅是展示给一个人看的,也许这个人就是我。
      
       其实在我找到上述西红柿新的研究成果之前,我对西红柿的概念是通过一些闪烁不定的镜头来形成的。在雾气蒙蒙的清晨,有一片树林在眼前时隐时现,一个女孩左手里拿着一面不大的镜片,右手拿着一个西红柿……她在行走中,阳光洒落在晃动的镜片上,斑驳的亮点快速地游移在树叶上、西红柿上、她的脸上……
      
       我们总是不约而同地来到这片小树林边,在那儿读书,总是念一些英语单词……现在我想起那时所学的单词就像在西安兵马俑博物馆看一件出土的秦朝士兵,或者怀着一种久远的瞻仰的心情去中山陵凭吊伟人……那些古诗还很亲切,有一些像家乡的亲人,比如“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有一些像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总是说,努力啊,不然怎么能考上学校,比如“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还有的像敌人,“怒发冲冠凭栏触”,我明白深深的敌意由来已久,一直伴随我几十年……
      
       在小树林边,有一个小型的水泥制品厂,生产一些水泥板、水泥砖已经水泥桶之类的建筑材料。我的脚步在不紧不慢之中就走过去,而她也会在那里。从这里,从我现在坐着的房间,位于江苏省南京市秦淮河与长江交汇处的住宅里,是无法看清楚那时她的面容的,我曾经懊恼,曾经绝望,希冀想像可以反抗时光的强权……可是,丧失了真实的世界真的对现在的我有用吗?对我的叙述有所帮助吗?……那个地方,一片小树林和水泥制品厂,必然是存在的,那些炫目的光斑必然是存在的,还有她的手、拿着的西红柿必然在那个清晨,似乎在低声地吟唱……一首童谣,或者不合时宜的“你就像那,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我的目光不能穿越千里万里,但是我还是看到她了,模糊的身影,沐浴着初冬的晨雾中……她步履轻盈,拿着一本书,在此之前是镜子和西红柿……镜子一定放进了口袋,西红柿一定是进了身体……
      
       “你的成绩怎么那么好?我老是记不得背过的东西。”她曾经在一个早晨问我。
      
       “你比我聪明。”她还这样说。
      
       我是这样回答她的:“你很漂亮,不是他们说的好看。”“漂亮,懂吗?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我所强调的是两个词:漂亮,气质。我还很小,而且是一个小地方的人,与农民稍有区别的农村人,但我知道这两个词语不简单。这里包含了我对她和这个世界最美好的表达和向往,她几乎是那个时候我整个的世界。如果说今天我还能想得到那个小镇、小树林、水泥制品厂,甚至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和浩瀚的大海,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有一个时刻,在无际的宇宙中有一个点,在那里,她和我在一起……在一起……那一天,我拉着她的手,她的手有一点凉,也有一点温润,像一种传说中的玉石……那儿有一排站立着的水泥桶,直径有一米多,高度有一米五,它们是准备买给修水沟的农民的……我把她抱了进去……
      
       也许她挣扎了……也许她反抗了……她不让我那样做。
      
       但事实是,我只用两秒钟就把她报进了水泥桶。
      
       也许她说:“你,不要……”或者是,“你,你要干什么?”……但她不会大声喊出来,也不会喊救命……甚至有一丝挣扎都是一种配合,为了更顺利地跳进水泥桶。
      
       我也跳了进去。我们蹲在水泥桶里。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与我们无关。她低着头。脸红了,像西红柿。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大胆或者是无耻地看着她,我不知道这之后还有什么情节……电影或者电视里男女报在一切,接吻……多么难为情……关键还没有勇气……我能听到自己呼吸的气息……她喘出的气都化成一小团一小团的雾气,慢慢地从大地向上升腾,向雾气更重的天空走去……
      
       “你怎么不说话?”她突然问我一句。
      
       “我,我,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全部回答。
      
       在这时,你千万不要虚构什么。我这样告诫我自己。是的,我发誓,我不虚构任何情节和场景,哪怕成千上万的读者急切等待着一种虚构的结果。我亲了她的左颊。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没有干。就这些,Game is over,难道就没有更精彩的?没有,绝对没有。
      
       我是多么纯洁的孩子呀,她是多么纯洁的孩子呀,就像大海,就像天空……
      
       现在,我不能相信我所说的,就像你们也不会相信一样。因为我有多高尚,你就有多高尚;我有多庸俗,你们就有多庸俗。
      
       定义一个特定时刻的人和事件不是我们怎么想的,我们怎么认为的,而是需要一种坦白和接受平庸事实的勇气。也许我做到了这一点。在这场伟大爱情的开始,我看到若干年后我踟蹰不前的身影,永远不可消除的迟疑和犹豫不决。但现在,坐在这里回望,我是多么羞愧,现在的我配不上那个少年时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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