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town》
发布: 2015-12-18 07:20 | 作者: 顔忠賢
但是，對於馬三寶而言，真正的科幻片，其實是007系列的電影，彷彿是一種刻意的末日旅遊套裝行程。充斥了太過不可能的女人和高科技和殺人的種種異國艷遇般的奇幻遭遇。
但是，好奇怪，馬三寶看這換了男主角又換了導演的新版007的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完全像個抒情導演的怪異小品，大概是以前看老007的時代那些龐大驚人的飛車追殺的特殊效果已經忘記或是不再那麼分心，仔細看竟然像一齣舞台劇，一齣非常老派的舞台劇，一種莎士比亞或希臘神話般的充滿隱喻的性格缺陷放大成最後通牒般的自嘲。人物內心轉折的刻劃和角色對位衝突非常清楚。一塊地搭接起來，再一塊一塊地拆散，恩恩怨怨的個人仇恨或情報局任務的嘲諷，太心機的勾心鬥角和太世故的爾虞我詐，都竟然可以和007裡不得不套招出現的那些極壯觀華麗槍戰和恐怖份子的爆炸畫面....還同樣地動人。
其實裡頭的最著名古城古建築所作為特殊挑選出來的某些像啟示錄現場般殘酷始終非常厲害....一如經營著老倫敦出現高科技機械般怪異建築的同時突兀對立地擅場，從一開始伊斯蘭堡最沈重肅穆的聖索菲亞大清真寺旁飛車到最後蘇格蘭古老怪癖孤立無援的007老家那古城堡裡的完全爆炸，所有本來只是科幻片式的炫目荒誕畫面都因為某種更風格化的奇怪導演抒情哀傷講究而變質了....變質成某種宗教末日觀中的對人類最崇高龐大罪惡的懲戒圖像學佈局，神竈裡的創世紀和最後審判用最厲害的畫家畫一生才畫得出來折疊入通天罪行的每一個畫面中的最昂貴名古城名古建築甚至名大都會的奇觀。
這電影的太多令馬三寶分心的對決....有點像又有點不像過去的007電影，甚至，更後來這種罪惡象徵的更進化還反而更退化回另一種版本，像一種老家族的歷史劇那類因為霸業的爭端而父母長老互相攻伐內哄兄弟自相敵視殘殺的恩仇錄，開發極端人心陰暗而擴展到那種英國的老化而特務的困獸纏鬥作為最古老的帝國及其殖民地殘餘厄運般的蔓延焚燒。
甚至到了電影的最關鍵時刻....那叛變的情報員告訴007他小時候住在島上的他祖母如何解決始終沒法子阻止老鼠偷吃椰子的問題，她用讓那受陷阱吞沒而使困在油槽中的鼠群飢餓咬噬自殘到只剩最後兩隻，再放回島上，從此牠們不在吃椰子而只吃老鼠，這種完全改變了其生態與天性的殘酷而聰明的計謀，也正是情報局的老女情報頭子對他們這種失手情報員所做的，那曾受刑到頭顱牙床都已腐蝕變形但仍喬裝成金髮白西裝那麼風流倜儻的他露出一種古怪的訕笑對著失手被擒的007說，我們就是那最後的兩隻老鼠。
馬三寶尤其著迷於這部007電影頭的中國殘影....尤其是最迷離的上海一如巴比塔或場景的摩天樓殺手暗殺前出沒夜景的高空漢字巨大投影，一如惡人頭子盤踞於荒島上的廢城和澳門一如在暗夜冥河上火花紅煙花的迷魂賭場....那巨龍形燈樓下的驚險對決....
但是，看完007的那個晚上的那個夢裡....馬三寶發現自己變成了像一部科幻片裡的那個男主角，或許就像是困在那個廢墟的鬼，神經兮兮地全身裸體困坐在那破爛的木刻太師椅上看著螢幕專注地上網。
廢墟外頭更令人神經兮兮....那是恐怖的未來城市最混亂費解的街頭，大街小巷的影像閃爍詭譎廣告看板都是某個濃妝刻版的偶像搖滾明星或性感女神或宗教上師長相的人物輪番上場般地用力說服，也都用著極端誇張炫目的話語：「你厭倦佛教，厭倦了回教，厭倦了基督教，厭倦了印度教嗎？試試我們的最新教派？」「今年聖誕過年最特價大下殺？你的人生從來都不夠美麗也不夠幸福的！拼命排隊來找我們瘋狂的跨年特賣的！」街頭廣告看板的口號充斥的城市太過前衛的華麗又荒誕的狀態令多年未曾出門的男主角異常地恐慌。
找尋了好久的一個半夜空街頭，害怕派對的他到了一個古典中國風豪宅奢侈到充斥龍頭雕工精密的龍身鱗片龍角龍爪密佈在建築內的弧形樓梯窗洞門扇屋頂都是精雕細琢龍形石刻的大廳....開始另一場的巨龍形燈樓下的驚險對決
一如看到羅剎....馬三寶每次看那種太誇張災難片的災難，就彷彿是一種刻意把速度放慢了更多的等待。或說找尋。對於他那退休特工所找尋人生的更隱藏版的什麼....或是他那在全球的異國找尋中國的什麼....
一如那部名字叫做「世界Z戰」頭用心在找尋傳染病是如何失控的開始的那個病毒學家所說的：「大自然就像是一個連續殺人狂。祂需要被抓到。而且就像是把弱點喬裝成優點的最賤人般的惡人。炫耀祂的罪行，甚至刻意留下線索，等待被注目，但是，為什麼我們看不到。」
馬三寶雖然始終對於什麼是「世界」什麼是「戰」都充滿疑惑，也從來都不相信這種全球性毀滅的狀態可以由某個人發動或由某個人拯救，那太低估了這陰謀充滿陰霾的錯綜複雜及其無限繁殖的可能，尤其是對世紀末以來那種種橫跨好幾洲好幾國最重要城市的災難片規模的龐大不再那麼好奇，或是放大版本的惡靈古堡僵屍大規模追殺與撲朔迷離的撲殺沒有太多好感。那往往就變成了無可挽救的線上遊戲般的大爛片。
但是在這部不免也是大爛片的世界之戰，馬三寶感覺到的另一些一路追殺中間歇離題或縫隙彷彿時光停頓的古怪場景偶然的閃現，仍然是動人的。那種可怕的城市裡完全廢棄中暴戾充斥的暴亂的種種死角，有一段是群眾集體搶刼已然無人而停電的超級市場或停車場或破碎藥局的失序恐慌。在種種船艙底層的司令部角落，大樓的樓梯間追趕牆體末端，或是那些聲音會吸引僵屍們的醫院實驗室蒼白走廊之間的轉角。還有我當兵時代的好久以前曾經坐過的那種軍方最老的舊式運輸機的半夜起飛斑斑駁駁極吵雜的機艙，種種像隨時會解體的恐懼的逼近又逼真，還更令他不時驚恐而怦然，比起然後疫情擴散，撤退失敗。然後，就從費城到紐約到大西洋上的軍艦，再從南韓到耶路撒冷....這些都是馬三寶去過的「西洋」最大的最深入的名城....進而面對了更大規模的集體性滅種，屠殺，末日，更龐然群集的僵屍出沒及對決的。然後蔓延到全球的災難現場屍鴻遍野的可怕。
但是，馬三寶老還只是沈迷於那種末日感裡的城市底層繁殖出種種令人無法喘息的冒險犯難路徑，一如有一段最重要的僵屍攻城淪陷的橋段，就是在耶路撒冷。後來變成在那古城的繁複如迷宮的巷弄中巷戰。頭還有一個幾乎是光頭猶太少女的女兵女主角和那每一道隔離的又高又長的古城牆和新城牆，都變成是最好的面對戰爭和瘟疫的抵抗最後一條防線的最好隱喻。他已經好久沒想起在那個最接近末日的城的感覺了。
電影的故事只集中在那對於世界性的傳染病的病源的找尋。男主角始終無助地依那在任務中一開始就已然死去的病毒學家的描述在找尋一種解救的假說，只是解藥仍然遙不可及。
更後來，就在那個已然撤退到空曠無人的基地。那些空軍營隊的所有實驗室都已然淪陷。然而，僥倖逃離的他碰到了接應的軍方....找尋到當時剛發生的那一個找到病源病例但是已然燒燬一半的病房。或是找尋生化實驗的某種高科技的病毒，或隔離的種種可能的失敗。然而一路上追蹤而來的感染了病毒的僵屍越來越多，最後，男主角越來越絕望，一如種種干擾而使打給家人的手機訉號不明的地方。一如那男主角對他小孩所解釋的....我們始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馬三寶最喜歡的那種種找尋瘟疫的起源而涉及的更多典故，一如，北韓的隔離策略是24小時內拔了二千多萬人的牙齒的效率驚人，一如致命傳染病體後來卻反而變成解藥的反諷，一如在那以色列情報頭子攔截到的印度最早發現的病例中，病人被稱為僵屍，活死人，或是，引用了最古老中國描述的字眼，羅剎。
馬三寶始終記得去看那災難片前所坐的在那一臺破爛不堪計程車上也充滿了災難的暗示....，他始終留意到那一個照後鏡上吊滿髒髒舊舊的十八王公狗神像符包，銹蝕怪法器小隻七星劍流星錘，車上散發著腐敗的玉蘭花和猥瑣司機身上狐臭的混合怪氣味，那時候的收音機新聞廣播正提及一個怪事，那有點太嬌滴滴的主播說起：馬雅古曆法中認為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距今已然不到一個月，之前還拍成了好萊塢災難電影，很恐怖但也很好看，所以近來還真的有很多中南美洲旅行社正推出末日旅遊套裝行程，大受歡迎到竟然不可思議地一推出就馬上搶購一空。
也想起在前一晚的夢裡，馬三寶在很疲憊不堪的狀態去參加一個有很多人的老房子裏的聚會，他本來很想走，可是因為耽擱了，後來又有太多熟人來了，還有更多陌生人，最後，遇到某種奉茶的更古怪的泡茶狀態，那時候，那古蹟一如宋代的所有木樑柱都雕樑畫棟地十分細膩精美的老房子，最玄妙的一個部分是玄關前方的一個轉折角落，竟然一如古園林水景般做成成一個觀音石的方池。但是下雨下了太大，空氣變太冷了，他的感覺卻極好，後來水位就越來越高，那水池裡充滿了很多發光的水母，用一種很奇怪的寶藍色半透明的韻動發光，水母發光的水池那麼美絕，他在那裡泅游了許久，快要窒息了但是卻仍然因為那奇觀而就遲遲地泡在水中捨不得離開。
最來，不得已而在觀音石砌有點苔痕的池畔臺階前要起身時，卻看到一個他年輕時代極貪戀而又留不住而失聯太久的老情人竟然就在那老屋大廳前一張極考究的酸梭木長形古董桌泡茶，穿著非常華麗的和服，神情非常從容優雅到所有人都在看著她的一如劇場演出的煮茶倒茶手指動作的細節細膩到完全無法想像，現場所看到的古日本茶道般的茶器茶人種種極其難以明說的繁複奇幻，在煙霧彌漫的水燒沸騰的迷離中，甚至令人不安動容到，一如妖術。
一如馬三寶在做夢的前半夜睡不著前看到的緯來日本台，那古怪又高人氣的節目：火力全開大胃王，吃了三十碗拉麵握壽司三十盤才能入門的第三代競技，進化到極致的大胃怪物們，揭開新時代的序曲。
有人吃了7500円的臉盆大蛋包飯。有人吃了182顆大阪燒。那個最後吃一百二十盤第一名的瘦巴巴年輕人自稱是藝術家。
第二名一百盤是一個和服老店的千金小姐，興趣是一邊吃她家巷口那家中國人開的老店所賣的廣東叉燒包一邊看連續殺人狂推理劇，那慘白嫩包皮一如血淋淋屍體殘留物的碎肉餡真是切題的好吃，在捉到兇手之前她就已經吃了十五個燙手的叉燒包了。身材和臉蛋瘦小而且看起來很秀氣斯文的她對著鏡頭說：「傷腦筋！從小我就從來都沒吃飽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