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town》
发布: 2015-12-18 07:20 | 作者: 顔忠賢
老人提及更古的裱禙工法是從古紙的講究開始，他翻出一笈泛黃古冊中提及古代的傳說中的近乎不可能的古紙：「法書名畫必資紙而久傳紙之不可無考審矣粵稽。造紙始於蔡倫有網紙穀紙麻紙徒存其名。晉有子邑紙側理紙一名水苔紙以苔為之繭紙。日本有松皮紙大秦有蜜香紙一云香皮紙微褐色紋如魚子極香而堅韌高麗有蠻紙扶桑國有芨皮紙。江南有竹紙楮皮紙黟歙凝霜紙浙中有麥稻稈紙吳有由拳紙剡溪小等月面松紋紙。」完全是神品，早已失傳。
「唐有短白簾硬黃紙粉蠟紙布紙藤角紙麻紙有黃白二色桑皮紙桑根紙雞林紙苔紙建中女兒青紙卵紙一名卵品晃滑如鏡西筆至上多退非善書者不敢用。
李後主有會府紙長二丈闊一丈厚如繒帛數重陶穀家鄱陽白長如匹練南唐有澄心堂紙膚如卵膜堅潔如玉細薄光潤為一時之甲。
宋有張永自造紙為天下最尚方不及藤白紙研光小本紙蠟黃蔵經箋有金粟山轉輪蔵二種白經箋鵠白紙白玉版匹紙蠶繭紙元有黃麻紙鉛山紙常山紙英山紙上虞紙皆可傳之百世近時大內白箋堅厚如板兩面砑光潔白如玉磁青紙高麗繭紙皮紙新安土箋乃絕細堅韌白綿紙裁為小幅譚箋不用粉造以堅白荊川連禙厚砑光用蠟打各様細花古雅可愛觀音簾匹紙後世必見珍者也」
老人說：他所裱禙的現代紙的講究不可能和古代比擬。都只是次級品，大多人所藏次第紙，都只是新宣紙新綿紙或是新活襯竹紙，後來就更多機器大量生產的爛紙漿，簡直就只不堪地像厚一點的草紙或衛生紙。
但是，紐約是個怪地方，老時代和新時代太多怪中國人都因為太多戰亂風波而逃到這來避亂....裱禙下的卻也留下了很多怪異的鬼東西，倒不是要收入你們台北或北京的故宮博物宮那種古物的稀世珍藏。而反而是某種像蟲洞般的歷史差錯，縫隙中的可能擦槍走火就成了的另一個革命或反革命的現場，壯觀的壯烈犧牲或是叛逆遁逃，在史觀還不明朗還不知道夠不夠前衞進步....還不知道會不會殺頭的最前端或最後端的詭辯的詭譎之中，紐約留下了中國的某種更荒誕的老時代生下新時代陣痛不已的証明及其証據。一如裱禙....把所有不同時代的老紙新紙古水墨新漿水搗入抹勻成層層疊疊時間如漿糊般混濁的工法，揑皺如皺眉頭心事重重的種種水墨書畫中的摺皺、裂痕、蠹洞....種種破碎待補救的過去....然後在老人的庖丁解牛般裱禙術的鬼斧神工之中，重新下手如下咒般地最細膩講究萬種工法細節如亂針刺繡手印翻飛之後....竟然，又裱裝回一層薄薄的一如完全沒出過事的仍然透光地如此純淨到晶瑩剔透的....紙。
老人説，他所裱褙過的珍品古物極多，在紐約，所有太美太完美的中國古物，都那麼荒誕地心事重重....尤其在紐約這鬼地方，他印象最深的竟然是那幾封鬼家書....
那是最憂國憂民一如他那般粗暴書法怪異又潦草的康有為所寫給女兒康同璧的毛筆字書信，不知為何竟然如今變成了國寶級的文物。或許也因為那是當年在紐約China town最著名的袐辛。廿世紀剛開始的中國，最龐大也最後的一個帝國的滿清皇朝末年，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黨和以康有為的保皇會在中國外的日本南洋歐洲美國的China town進行長期論戰中國的未來....所有的太高級的知識份子陷入了太過繁複艱難的政體政務歷史改革甚至革命種種近乎不可能的龐雜辯論，但是書生的憂國憂民仍然在莫衷一是地既謀合又離間之時，那幾封康有為紐約密函卻是咬牙切齒般地堅決....暗殺。
書信涉及了康有為在1905年計畫安排殺手暗殺訪美的孫中山。至今仍然有很多謠言地繪聲繪影....那是一批康有為與保皇會的稀有歷史文獻，後來甚至作為某藝術品拍賣會上爭寵如十二生肖圓明園獸首銅雕等級為了涉入民族尊嚴歷史證驗而飽受爭議的重點文物。因為涉入的這脈紛爭不已的百年近代保皇派與革命派之間的關係是中國近代史研究的祕辛，從未見於任何文字記載。
那是天意....竟然落到我手上....嘆了一口氣的老人說，康有為透過保皇會成員的密報，得知孫中山即將到達紐約，為了在CHINATOWN進行革命宣傳，康有為策畫趁此機會除掉他又不露聲色的計畫。
康有為暗殺孫中山的密謀是由康同璧勸說容閎那位中國近代首位留美學生，他也是孫中山的香山同鄉的關係，商請容閎約出孫中山，在已安排好殺手在紐約行動派人跟蹤伺機下手的地點見面時暗殺。
這百年文獻裡頭出現了康有為在信中使用十分激烈的言辭，甚至給康同璧下達「窮我財力，必誅之」的必殺令。那刺客隱瞞的行蹤計畫已做好動手和必死的準備。
但是老人裱禙的這批老宣紙上書法寫成祕函的祕密文獻，時康有為寫給她的書信，塵封至今已過百年。
其中送來老人裱禙店的還有從未知曉的康有為《年譜》謄錄本原件；康有為與容閎、保皇會、康同璧的書信三十餘封，和美國加拿大保皇會的各類檔案單據通告近百件的老紙張文物。
康有為密謀刺殺孫中山的計畫驚心動魄，但暗殺行動最終未實現，原因不明。
老人說，當年太多傳說。至今仍然是紐約的CHINA TOWN的最著名的祕辛。
那最奇怪的幾封毛筆寫的康有為謀刺孫中山的家書。所不免涉入了中國那老時代如何打量新時代的痛苦不堪，萬般折騰地披皺如所有書生都皺眉頭的最祕密陰謀....
但是，最後亦正亦邪的老人露出一種古怪的眼神跟馬三寶說，那老時代都過那麼久了，我們也挽救不了什麼....呵呵！但是，我可祕密地留下一封最好的上頭寫有「必誅之....」那封，你要不要買？
XXX
一樣的夢，一樣被追殺，一樣的地方，在未來倫敦的China town。
那個公司就叫做「記得」公司。而且還竟然寫著斗大俗氣的怪異楷書中文字招牌在門口。在一個三個乳房的美麗妓女跟他拉客之後，男主角發現了那怪公司的入口，也走入了那個中國風的更怪的仿古裝潢，就在那麼多太老的古代行頭：深漆色的舊木櫺花窗，講究的明式古董傢俱，雕刻極猙獰的門口兩石柱前的老石獅，滿牆多格多盒的古式老木頭薬櫃，甚至有一個極龐然黝黑等樓層高的釋迦牟尼慈眉善目的老佛頭前....他然後才開始這段他的這段太新太高科技的歷險故事。
甚至，他們叫他告訴他們所有他的幻想，而且他們可以幫忙他的渴望和他的秘密做最夢幻地腦中植入。但是，他不知道這是風險太高的狀態，那種扭曲記憶的鬼東西就像被切除腦前葉，而且喚出了他的更內在的身份，但是，無法避免發生無法還原的矛盾。
馬三寶老想起那一部電影，好像他自己，一個忘了自己是特工的特工，一如某種太老科幻片的開始....男主角他每天老是在同一個夢醒來，被困住又被追殺。一如那整個故事都發生在一個被稱為殖民地的極破爛城市中，陰暗而泥濘的老巿場，可怕的地下街道，而且永遠在下那種滂沱而悲慘的大雨。
所有別人跟他說的關於他的故事，都越來越不一樣了。那個在路上救了他的女人，在夢中一直出現。對男主角說一直說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那不是夢，是真的發生的事，我們的一段回憶。但是他的老朋友卻來勸他，其實你還在「記得」公司的椅子上，這一切特務式的叛變追殺都只是幻覺。
這些故事是怎麼開始的....男主角的老朋友老勸他在毀掉自己之前去找點樂子。但是，就在他去一個高科技遊戲公司嘗試一種玩法時出事了，因為一開始是有人說過的他去過很多次那是他人生最好的回憶，一如旅行，一如一個夢，可以注入某種他想要的幻覺，但是卻可以兌現成那麼真實地出現。因此就在異國的China town老城骯髒黑暗的街頭。在那種儲存記憶碼公司竟然是坐上太師椅，開始打針打化學物質使一切人生開始走樣，開始追蹤其生命跡象種種的不穩定。
甚至，一如馬三寶所有意無意找尋的異國的中國的種種故事可能線索的困難重重....這個故事本來就沒有準備好要開始，男主角本來也沒有準備要拯救世界。但是，出事了，他的記憶被清除或改寫了，他不知道他們會給他一個這麼不同的身份，這麼不同的記憶，讓他認為他的所有過去都是有問題的。。。甚至就是假的。
男主角在故事的更後來就跟他們到破敗的地下鐡站中，搭乘廢棄的舊車廂前往禁區那個污染地帶，路上所有人都帶防毒面具，看到的所有路過的城都是廢墟。最後，男主角還見到了地下反抗軍的先知，但是他還是懷疑，還不確定他真的是要拯救什麼，拯救全人類或拯救全世界，或許他只想是想拯救自己，想恢復記憶，因為他也不太確定他的過去是什麼，他會不會騙他自己。
就這樣，男主角不小心地被利用而引入了所有的統治者部隊攻入了破圖書館地下總部，那些被鎖碼了的檔案其實是個虛構的陰謀。先知因他而死去，而且統治者對男主角說他的反間諜任務完成，還可以靠潛入敵方前備份回到以前他那愛國忠誠而無情的角色。
男主角還是對自己和整個科幻片中的故事充滿懷疑，但他說他沒那麼輕易放棄，就從那張他被綁住的舊木椅脫逃。然後就開了一台爛飛機從老教堂的污染空氣霧茫茫之中的老花園起飛，回去抵抗那統治者全面入侵殖民地之後的戒備森嚴。
故事才開始收尾。
但是，馬三寶仍然在這部科幻片中充滿收尾前所有自我辨識的懷疑。一如他一直覺得一個異國辨識中國（或許是另一個母國）的故事只要被拍出來都必然是拍壞的種種懷疑....沒有人可以重新回到那個被經歷的狀態，就像被出來也都只是比較可以被看到的部分，比對，反差，修剪，情節的出沒，人物的浮沈，有教訓或沒教訓，有好下場或沒好下場。大抵如此，其他是更困難被描述的，也更不容易被辨識的，甚至，最深入而近乎潛伏的連經歷的人都難以辨識的死穴或吞噬所有光源的黑洞。
馬三寶覺得好的辨識異國的母國的故事甚至不該被說或被寫，像打坐或任何專注時候的每一個再小的念頭都不該被提及。因為每個念頭在內心黑洞裡都是會呑噬自己的妄念。
他感覺到故事裡真正的要害是這個。那些人在故事和說之間的拉扯，太逼近的在過去的餘緖與殘念太強大太寫實到無法妖異騰空起來。
馬三寶看的大多的爛科幻片，不要說支撐不起一個故事，連一個念頭都說不清啊！
故事不就應該像是一個牌局中，某種心老擔心接下來的這付牌有一張鬼牌。但又不知它何時會出現，來使所有的局面完全翻轉。
故事一如發明一種洗腦的機器，可以解釋成當你可以消除一個想法時就不用去消除一個人了。。。那種沾沾自喜。一如睡覺前的房門考慮要開還是關時，故事永遠是在那種或許是半掩就好的狀態。
一如看完了一個科幻片的好故事會說：天啊！我從那回來，帶回了一些東西，使我變成了和以前不一樣了，甚至，是使我變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這個故事幫了我很多忙，多到我自己都不知道。
一如在另一部怪科幻電影裡，另一個馬三寶般的男主角是所有認識的雷同特工最堅強的。但是，他說他仍然必須要做一些事，對他自己的腦袋。用一種短波。因為他受不了而願意接受治療，而且治療如果有副作用而使記憶力喪失，那更好，因為他想要忘記這一切。所以，男主角在雷同的太師椅療程的倒數一百之中麻醉，然後開始電擊時他全身開始抽搐，在通電的超合金打造太師椅中開始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