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花蓮--回甘的光陰〉
妳去花蓮,幫我借一座山景
月光是條碼,海洋是
逾期未還的罰則
而我則向消波石預約
潮汐,盼望下一季
我們把手心藏在
手心的急流
約定一次交換
信物的旅行
我們走得緩慢
是為了避開山崖的
落石,把崎嶇
當作抵禦暴雨的
考驗,原來山與海
可以協奏出
相依為命的日常
因而,我們將日出
加進咖啡
信任回甘的
光陰
〈素描大屯:斬頭筍的鄉愁〉
老採筍人
以鐮刀剜去竹仔坑疲倦的胎記
當城市依舊繁殖高分貝的誘人煩躁
斬頭筍卻是有效的抗憂鬱劑
當湍流以爵士的節奏切割紅面猴崁
它們說,枯水期不適合筍尾
冬眠
斬頭筍向天祈求一季雷雨
別誤會,它們不是孤僻的植物
猴崁為了減輕負載的重量
強迫斬頭筍移民鄉愁、放棄童年
我不是優秀的採筍人
卻總是錯過採收的季節
當島嶼遺忘童年時的暱稱
斬頭筍也在學習如何分娩哭泣
這是一座恆溫的島嶼
初生的城市連翻個身都會啼哭
它們駭怕青春期就被迫
冬眠。番仔寮裡
老採筍人拄著柺杖踉蹌
他堅持在此站成一株神木
等待浪跡天涯的筍尾
能夠永遠定居
斬頭筍是證明血緣關係的重要標誌
當,大屯鄉愁氾濫
並期待島嶼
細胞分裂...
〈戰歌的硝煙─致龍山泰雅族斯瓦細格(Swashake)部落〉
我們進入無光的沼地,於土石奔流的北方
部落的記憶山崩,遠方的礮響淹沒孩子泛黃的
懵懂,而槍聲從荊棘小徑爆發、蔓延
部族突然蒼老了幾十歲,像神木的年輪
舊相片裡的少女,胸部佈滿紅褐色的皺紋
腐蝕的望樓依舊領受著祈雨儀式,達曼說:
「親愛的孩子,它仍是我們的祭壇。」
我們進入禱告的村落,入口處暴雨覆蓋
垂掛山頂的揚聲器每分鐘吼叫一次:「放棄
急救的人們,請速至洞口簽下契約。」
於是,我們看見了一朵一朵的頭顱凋萎
從龍山向鹿場蜿蜒,在一座乾涸的高臺聳立著
秋天的十字架 ,那是祖靈冬眠的祭壇。
他們總說:「小米酒酸了,這世界也老了…」
我們進入聚居的震央,入口處充滿飛鼠的想像
而部族自燃的篝火,伸出紅色雙臂向天空
禱求,今夜還能聞到槍口滲漏的腥味
山色被硝煙標高自身的傷痕
年輕達曼唱著含糊的戰歌,但童年卻在這裡
槍傷我們。孩子你仔細聆聽,崩塌的山崖
包覆他的鄉愁,以及剽悍之後的恐懼
廢墟的出口,回憶覆蓋在這條極度悲傷的河流
乘船或涉水而過,都攜帶不了沉重的青春
與故障的史實,而行李箱裡卻載滿淤積
的泥土,與祖靈製造的神蹟
而我們聽見現代化的聚落裡,他們唱著卡拉OK
新的儀式郵票般黏貼街道,消費的人群把山景
藏進背包,在部落裡點燃都市的霓虹
我們終於學會了潔癖與健忘,每一步踩過的
崎嶇沿著海拔,陽光曬乾了記憶的足印...
〈絮語台東:戀人的算式〉
遊客熱愛的一則算式:
一點點煉乳,一盤法國吐司
落地窗前的白色鹽粒
在漸層的陽光海域
飄出焦糖味的鹹
睡不飽的雲朵
長出藍色的眼圈
波浪暗戀著微風的演技
海鷗沿著天空的弧度
畫了一個白色的
圓
療癒系的海
平行線只是配角
那些沒有妳的詩句
與日記,就像逃家未歸的
夕陽,或是喪失潮汐的
公園海濱,遺忘了
消波石的記憶,與一些些
隨風而逝的戀人
絮語…
〈速寫清境・忠貞的眼睛〉
那些雲朵今天不寂寞
紙門剛拉上
就聽見風在催促
「請你,幫我捎個口信
給明晨的太陽,希望
草原的露珠能夠金黃」
我企圖捕捉那些蟲鳴
想像我們在天空
變成風箏
日出前不期而遇
終於,你從沮喪的擔架
將我領回
獻上子宮裡的月光
總喜歡深夜裡吐絲
我在圖象的彎道
夢遊
天空被雲朵拭乾了淚水
星星就像是仰望
忠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