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
发布: 2013-2-07 21:55 | 作者: 黎江
【六】
我主要目的是寻找她，不想再赌。可整整一个上午还是浪费掉了，她始终没出现。我在一排老虎机和几个大型轮盘机前或站或枯坐着，看着别人玩，等人、寻人的心情真得不是滋味。
中午，我在楼下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想想自己是不是很没出息，为一个陌生的还不晓得叫什么名字的女孩竟等得如此心酸。为什么呢？
但我还是这样，又坚持等了三天。
第三天上午我终于碰见她了。她刚走进大厅，我就在角落里看见她东张西望。我迎上去。
“怎么，你……”我看见她稍稍皱了一下眉，这份表情将她的眉毛的美简直发挥到了极致，随即，她眼睛里掠过一道惊喜的光芒：“你在啊？”
“是啊，我在等你。”我故意气哼哼的说。
我的心情比较杂乱。不晓得语气里究竟有哪些成分组成。是生气她那天晚上居然敢放我鸽子，或是连续几天没见她感觉失落点什么。说不清楚。
“哈。是吗？”她撇撇嘴。
我们一起往外走，赌博大厅貌似成了我们接头的地点，现在接上头了，就该离开了。
我们到天乐给力园一楼的茶室。坐下。
“你怎么又来这里？”我忍不住问。
“为的是要碰见你。”
“要碰见我干什么？”
“因为我也在想着你。”
我心里又忍不住一阵高兴，但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我说：
“我来也是这个目的。如果今天再见不到你，我打算好了，以后就是在大街上碰到我也不稀罕搭理你。”
“………”她笑。看了我一眼，说：
“我已经上班了。”
“好啊！在什么单位？”
“盛世中国。”
“什么？”我叫起来。
“怎么？”
“你……”
“把你吓着了？”
“切。”我学她的腔调。心里却在说气话，你就是在“天上人间”上班，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注视着她，问：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工作？”
“我只是做公主而已，你别想歪了去。”
“那也不该去。那种地方……”我没再说下去。
“唉。”她垂下睫毛。垂下了头，看者自己的茶杯，揪然说：“你就别再高估我了，我就是个得过且过的人，我就这样了。”
我点点头，尽管内心非常不愿意她这么说。毕竟，生活对每个人都不尽相同，这大千世界，大概各人有各人的活路吧。
可是分开后我真的想她。越控制不去想就越想。我熬不住自己。不长出息啊。
第二天下午，我没开车，直接坐公共汽车去了杏园路。我想约她再最后正儿八经吃顿饭，喝点酒，好好聊聊天。到她租住的房子，才十几分钟的路程。
我敲她家门，半天没有反应。我正想离开时，对面有个老妇人开门探出头来，告诉我她已经搬走了。
“搬到哪里？”我很惊讶。
“知不道。”老妇人摇摇头。
“什么时候搬的？”
“夜来下午。”老妇人一口淄城土话。
“唔。”我又朝她家门望了一眼。
“你是她啥人啊？”老妇人问。
“我……”
我想回答是熟人或者朋友，但我见老妇人向我投来揶揄的目光，好像我来这里是心怀鬼胎。我斜了老妇人一眼，不愿再搭理她，转身就下了楼。
一个人步行往回走，心情变得比昨天更纠结。我想起女孩曾和我说过她很快要搬走，但没想到才几天没见，她真的就搬走了。我心里很生气，但也只能生闷气。
路过天乐给力园旁边的休闲广场时，看见一大堆人在围着听一个人唱歌。
我踮起脚站在远处，从一堆人头中认出那个唱歌的人是一张似曾相识过的面孔。
我记得那是淄城多年前就疯掉的一个孩子，我好像在八十年代就见过他，九十年代也好像见过。我记得他家就在淄城健康街一带，他名字叫铁蛋，或者叫钢蛋吧，我记不太清了，但我认识那张真实的娃娃脸。据说，他当年考上了省城音乐专科学校，后来被有权有势的人走后门将他的名额挤掉，再后来他就疯了。
铁蛋被人们围在中央，一个人清唱，唱的是汪峰的《春天里》。
铁蛋多年前就在淄城的大街小巷唱歌，他一定知道这首歌是现在大街上最流行的。我听见铁蛋用嘶哑的歌喉演唱高音的部分。午后冬日的阳光筛下斑斑光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容看上去比以前老了些。
几个过路的人停下脚步，站着看。
“疯子，是个疯子在唱歌。”有人说。
铁蛋唱完歌，我走到他跟前，在他脚下的一个圆盒子里放了张百元钞票。那里面已经有不少零散的纸票，还有一些钢镚。
我靠近铁蛋，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娃娃脸。铁蛋抬起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着他。
我想了想，又从盒子里捡起那张钞票，把它塞进铁蛋的军大衣口袋里，然后我拍了拍口袋，看是否安全。
铁蛋歪着头，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从各个角度端详我。
他是否觉得我似曾相识？
铁蛋像是在努力辨认我，但他终究是不认识我的。他茫然的瞪着我，我看见他的面部痛苦的浮起痉挛，两颊由于急切而憋起了红晕，有个突兀的小块在他前额耸起。我看见铁蛋的眼睛闪着奇光，渐渐地奇光凝成泪珠，从眼眶中滑出来。
“谢谢你。”铁蛋说。
【七】
我想这一连串的失误就在于我找她找得太频繁。但我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错，看来我的确是喜欢上了她。我扪心自问：喜欢她的叛逆？她的灵性、小清新的处事风格？还是她的略带神秘的女生气场？不能一时总结得透，但我明白喜欢的东西都很具体，绝不是糊里糊涂那种。
现在她究竟去哪里了？真在那家鼎鼎大名的娱乐公司吗？还是离开淄城去了外地？如果我想帮她反而是害了她可怎么办？惹她不高兴咋办才好？而最真实的原因是我一直忘不了她，现在每当在网络上看到有轮廓外形气质和她接近的图片，都会心跳加速起来，忍不住反复看上好几遍，边看边幻想着什么。
为了抵御这场想念之情，我决定去一趟“盛世中国”。
这样，我约了几个朋友以谈业务的名义去了那家淄城最著名的夜总会。到了那里，他们几个去开个单独的包房唱歌，我玩了一会儿就溜出来，去服务总台问前台人员，描述她的样子，前台说这里职工太多，你找的这个人不知道不清楚不认识。有个男服务生恰好路过，根据我描述的几个特征，说好像她正在服务中。她是这里的点歌公主。
我就只好等着。
枯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很无聊，我打开手机看新浪微博。正好看到一个名叫六六的编剧在她个人微博里贴出了奋勇斗“小三”的帖子。我看的津津有味，给回复并转发了几条个人看法。
这样熬过半个多小时，我见她朝我走来。但是她起初显然没认清是我。走近了她才看到我突然站起来。
“你？”她惊奇的叫起来。
我看着她微笑。
她皱着眉注视着我，过了会，才露出她洁白的牙齿向我微笑示意。
“我不是不让你再找我的嘛？你还来这里？”
“因为我想你。”
“想我？”她第二次皱着眉注视着我。
“因为，……在你身上，我得到不少新鲜的灵感。使我可以认清楚自己的状态。所以……”我真的是一个不善于解释的人，但总得强调一下来的原因。
“切。”她没好气的说：“你就好好生活就OK了，多陪陪老婆多带带孩子就有灵感了，找我干嘛？”
我说：“这不矛盾啊。” ”
她笑了笑。然后我们就都笑起来，她说：“把我电话存一下吧。我还有另外一拨客人。”
我赶紧拿出手机，几乎是哆嗦着输上她的号码，她告诉我她叫什么，我一边输她名字一边在心中默念。这次我们临别时，都比较认真、严肃，但她又叮嘱我几点钟到几点钟之间没有要紧事尽量别给她电话，她如有事会和我主动联系。我明白她的意思。
后来我们开始频繁通电话，有时候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一定是她的温情和认真使我羞愧，因而长时间里我也温情得跟知识分子似的。再后来她一直说要开看我但一直没来。
但是那个傍晚，我接到她的电话，她说有点想我了。我说：我一直都在想你。
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