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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度访谈:随时间过去,我看上去却越发可笑

发布: 2012-8-09 17:09 | 作者: 吕露



        人越傻就越喜欢远方。

        吕露:你个人比较偏好于什么感觉的诗?
        周公度:静的。在山中的,水边的,云上的,土壤之内的,树木身体里,月色之下的,她的梦境中的。
        吕露:你喜欢远方吗?你梦境中的远方?
        周公度:喜欢。人越傻就越喜欢远方。
        吕露:我今年目前去了深圳、成都、北川、德阳、绵羊、上海、北京、昆明、大理、双廊、丽江、束河,接下来我又要去昆明、大理、双廊,我喜欢远方,故乡没有远方迷人,迷人的人总在远方。
        周公度:才半年,你可以出本游记了。
        德阳、绵阳、大理,我没有去过。在道教中,绵阳梓潼县有个七曲山,是很重要的道家圣地。
        孔子为什么西行不入秦?因为他那时忽然想明白了。回去编书去了。我相信“删诗”“编撰春秋”“韦编三绝”是他回到鲁国的事情,不可能是在马、牛之车上。
        我们做不到。圣人在一生中,东奔西走的不多。
        在佛教中,止观一词太重要了。此心难安,惟彼所从。
        吕露:春天时,我正在为报纸写游记专栏,后来为书的事情停下,写旅行笔记有难度,我把握不好,我喜欢抒情,一抒就没了腔调。
        大理美,特别是离不远的双廊,在洱海边散步、哭,真是一件幸福事。丽江不好,丽江是一个公共厕所。
        周公度:丽江当然有厕所,但不是厕所的地方也很多。去一个地方,住下来,只写这一个地方,这样的专栏是不是更有趣味?有些像社会调查性质的。如果住得够久,说不定可以同时写一本《街角社会》这样的。
        吕露:你的建议很好。
        周公度:适合你或者小竹来写。如果是于坚,会把人家的一个轻松的地方写得沉重得不得了。
        吕露:好像大家都觉得老于是个一写就沉重不得了的家伙。今天我们还在短信说再采访一次的事情。去年在秭归,我和老于还有韩东在街上跑,老于特别疯,跑的比我和老韩都快,生怕自己输了。他其实是一个闷骚的小男孩。(希望老于看到这里,不要笑。)
        周公度:从他早期的诗歌来看,他早期应该是明骚。现在更像暗骚,也不是闷骚,闷骚会很闷,他给人的是秘密潜行的感觉。他往深处走,我向浅处行。
        吕露:看于坚的诗文,我想跳踢踏舞;看韩东的诗文,我想照镜子;看你的诗文,我想吃萝卜喝粥。
        周公度:韩东的随笔是规模生产。诗歌是世界级的。我觉得他比沃尔科特等人好。虽然没有什么可比性。
        吕露:他是不是请你吃过饭,你总是在说他好话。
        周公度:算是我鼓励他继续写诗歌吧。对喜欢的诗人多赞美一下,可以加强自己的判断力。

        如果是诗人,就不会不写诗。

        吕露:有一次在北京的酒店,我发现我的房间保险箱打不开了,我忘记了密码,打电话到前台,他们来人,一把钥匙就开了。我跟酒店服务员说,你们给我保险箱用,不需要密码就可以开。后来我在想:我为什么要使用保险箱?难道进来我房间的人一定是会拿走我觉得重要东西的?我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可能那一刻,我是自恋的,恐惧的,它根本就不存在。
        比如很久没有写诗或已很少写诗的人,他们为什么以前写了那么多?可能他们觉得自己重要的感觉也是不存在的。
        周公度:你说的这个细节,很有意思。能分析出很多心理变化与生存质量等内容。
        诗人写作之初,都是高产的。但分成两种,一种是试图掌控所有方向的诗人,他们多产的目的性很强,随着时间过去,落差产生,热情会消失、隐遁;一种是通灵者,或者是天纵之才,他们一出现便是星云一道,包融群星,譬如兰波,十四岁写诗,二十岁,出版的两部诗集至今影响着法国诗歌的美学走向。
        吕露:后者我好像更感兴趣。
        周公度:是啊。文学史是天才的心灵史。即便是历史建筑,也是天才的精神记录。
        吕露:中国经常出现“过气”的写作者(尽管我不喜欢使用这个词,但找不到更适合的了),当他们已过气,他们之前所有的作品都感觉是腐朽的。说到这儿,肯定那些喜欢对号入座的人会说我懂什么?简单说,我喜欢天才的骄傲,我不喜欢自大者的造作。骄傲的写作跟造出来的文字很戏剧,前者是飞越的,后者是匍匐的,匍匐的另一面就是逼迫,难产,死亡。
        周公度:“过气”也是从《黄帝内经》中发展来的词语。
        所以,从中医的角度讲“过气”更好。口中呼出的“气”,既是曾经的运行之气的一部分,而不是“真气”的全体。“真气”永远存在,它依凭五谷,造血生津,从经络而行。“过气”的写作者的作品也可以如此判断,他们只是“哈欠之气”,他们不是饮食五谷,而是“垃圾”,他们没有造血行为,只是耗费,他们没有津液之神,而徒具其形。更不用说,从经络了而行。
        吕露:诗人离开诗歌会不会什么都不是?
        周公度:离开诗歌才正常啊,当代诗歌的问题就是专业写诗。
        吕露:我的意思是,诗人若不写诗了,他会是什么?还是诗人?
        周公度:如果是诗人,就不会不写诗。这是我们其中的一个对话“只有那些过气者逐渐消失。”
        如果现在出现写作的难度,应该是很好的契机,你在变化之中。但对于一个四十岁以上的人来说,那就是悲剧降临。
        吕露:变化很痛苦。特别是写作的某些变化。
        周公度:不痛苦,应该喜悦。我不相信二十岁的女生会向相反的方向变。只会向前。
        吕露:很多人小孩的纯真没有了,还以为自己是巨人。
        周公度:愚蠢深入骨髓。
        吕露:我喜欢直接明了的诗。
        周公度:这是诗的真相。如果需要模糊,中国有谜语。如果需要诙谐,中国有打油诗。
        吕露:1930年4月14日早晨,马雅可夫斯基用勃朗宁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年仅37岁。他说:人,必须选择一种生活并且有勇气坚持下去。
        周公度:这是怯懦。
        吕露:我忽然想,诗歌是不是残酷的?诗歌里面到底灌着什么水?
        周公度:诗歌不是残酷的。残酷一说是针对是否敢于面对内心而言。如果一个诗人对自己坦诚毫无遮掩,他的只言片语都是光彩熠熠的。因为这是心的光亮。
        同样,一首糟糕透顶的诗歌总是让我厌恶不已,也是因为如此,太虚假了。
        所有的文体里,只有诗歌是这样的。
        我之前有篇文章,写《小说起源于诽谤》,只有一个骗子才能写得好小说。
        吕露:我想起之前写过的句子:走近你很残酷,残酷在于——你是谎言。
        周公度:写得好。
        吕露:写诗是一种不说话,我想。
        周公度:对。
        吕露:前面我说到在酒店开不了保险箱的事情。那么我们在谈论诗歌的时候,会不会也是根据自己的“判断”来说喜欢与否?难道我们的“判断”是一定的?我们为什么要在谈论诗歌呢?
        周公度:我们的判断。其实问题的核心是我们的判断哪些是正确的。为什么是正确的。
        还是在于心。读《论语》知心之所行,知何为正行;读《中庸》《大学》,知如何正行,如何衡心;读《老子》,知道之不远人,而人自远之;读《诗经》,知诗在民间,民间既是人心之真;再读《周易》,知天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不息者,既是天之所赋于我们的判断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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