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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不应考虑所谓的“成功”

发布: 2011-6-03 07:28 | 作者: 顾彬



        育邦:一件文学作品要以另外的语言忠实呈现,就必须有优秀的翻译文本。您也是一名杰出的翻译家,请您谈一谈文学与翻译的关系。
        顾彬:上午我在南京大学演讲的时候,也谈过翻译问题。我举一个例子吧,余华和莫言在美国很红、在德国也很不错,他们的作品很成功,这主要依赖葛浩文的英文翻译。谁没有学过翻译学呢?我也写过翻译方面的文章和书。但葛浩文的翻译不是认真的翻译,他的翻译不是我们所说的“忠实”,他的译本与原作对照有很多错误。陈思和也谈过这个问题。他翻译的并不是所有的字、所有的句子、所有的段落,而是运用一种综合翻译手段,他概括地,把书的大概意思、大概内容用英文重新写一遍。他不翻译,他重新写作。也就是这种原因,他把中国当代小说家的作品翻译成世界上的畅销小说,成功的小说了。葛浩文不翻译很多部分,比如他翻译的那本姜戎《狼图腾》,原作中有些可能是法西斯或纳粹的精神倾向,都没有翻译出来,否则所有的犹太人都会反对他,否则这本书在美国在德国或者其他西方国家就不会有人买有人看。也可以说,葛浩文把翻译作品民族化了。
        这是按照读者和出版社的要求、按市场的要求来翻译的。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好。但这个问题很复杂。
        育邦:我们《青春》杂志是一份主要面对青年读者和青年作家的全国性文学杂志。成为一名好的读者与成为一名好的作者一样困难。有时候,我们无法满足读者的各种要求。您能否就此问题谈谈您的看法?
        顾彬:文学不能仅仅满足读者的要求。如果一味地满足读者的要求,就会变成通俗读物。通俗读物可能今天会红,明天就没人要了!今天还有人看张贤亮的小说吗?他的作品完全不是文学的,那时候无论国内还是国外谁都看,现在再看呢,他的故事是开玩笑的。
        一个作家、一本杂志应该走自己的路。你们如果觉得读者有一点点道理的话,可以满足一下他们的要求。但一个作家不应该把他卖给读者,今天你满足他的要求,明天他就扔掉了,他是喜怒无常的。
        育邦:对于青年作家的成长,您有什么具体建议吗?
        顾彬:我经常与一些中国作家交流,有些青年作家问我怎么写才能在国外成功。我还记得,有一个中国学生来找我,他从来没有发表过作品,但他写了一个小说,他请把它我送给马悦然看。他是什么意思呢?“他应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发表过什么东西。文学之路非常艰辛,非常辛苦。不辛苦的文学道路不是好的文学道路。一名作家,他在写作的时候,就不应该考虑意义上所谓的“成功”。对作家的严格要求是文学品质,他需要掌握优美的,好的语言。我认识国内国外很多作家,他们掌握自己的母语都非常的困难,这也是正常的。中文复杂,德文复杂,好的中文和好的德文更是如此,需要很多年才写得出来。
        育邦:现在的文学杂志越来越困难了,请您谈谈这个问题,它如何在文学发展中承担自己的责任呢?
        顾彬:你们中国的文学杂志现在越来越有困难,在我们德国也一样。我们的学校教育是很有问题的。现在大学的升学率都非常高,也就不能对高中生和大学生做精英教育的要求,他们的德文水平都比较差。上大学时,他们学习文学、阅读文学的兴趣和机会也减少了很多。像20世纪60年70年出生的人,就没有办法接受语言水平很高的文学作品。比如德国有一个叫汉莎出版社的著名出版社,他们一直出版文学杂志,一年6期,在50、60年代红极一时,作品水平都相当高,当时在全国的发行量有4万多份,我估计现在有7000份就不错了。但我非常重视这份杂志,一直到现在还在看,因为我想了解世界上还有哪些了不起的作家。但很多人都不看了,因为这杂志语言太复杂,思想太复杂,没办法看。
        育邦:最后问您一个私人问题,您喜欢中国美食、中国的茅台五粮液,喜欢吃辣子,有一位中国太太,可以说您有丰富的中国经验。这些生活经历与经验对于您的生命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彬:首先是健康问题。我现在用中文写小品,刚刚写了大蒜。我1981年来中国的时候,当时生病,但是不能吃药,譬如阿司匹林,过敏,脸肿得像小猪一样。我的中国朋友就建议我吃生蒜。1981年开始,我每天都吃生蒜,也吃生姜和辣椒,到现在为止,除去1988年的两天之外,我没有生过病。所以说,中国给我带来健康。德国人从不吃大蒜,所以他们很多人很早就死了!我很健康,还能活到92岁,120岁……这样,我就可以翻译更多的中国文学作品。
        第二,我喜欢美,特别喜欢中国的园林之美、图画之美,总觉得还看不够。在中国各地,只要有机会,我就看中国的园林、图画,这是享受。
        第三,我特别喜欢古代中世纪中国文人的生活要求,他们有很多快乐。所以,我在北京的时候,就跟很多朋友吃花生米、喝白酒、吃饺子,这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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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彬的诗:
        
        我不将玫瑰翻译为时间,
        也不将撕裂时间翻译为凋零玫瑰。
        那是别人的事,
        我只是闻着花瓣……

        ——顾彬《终究玫瑰》
        
    顾彬简介:
    沃尔夫冈·顾彬(WolfgangKubin),中文名顾彬,作家、诗人、翻译家、学者。1945年生于德国下萨克森州策勒市,波恩大学汉学系主任教授,1989年起主编介绍亚洲文化的杂《东方向》及介绍中国人文科学的杂志《袖珍汉学》。他是德国最著名的汉学家之一,以中国古典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和中国思想史为主要研究领域。主要作品和译著有《中国诗歌史》、《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国文学中自然观的演变》、《中国古典诗歌史》、《现代中国小说(1949—1979)》、《中国现代文学》、《中国的妇女与文学》、《中国的文化、政治和经济》、《鲁迅选集》(六卷本)、《子夜》、《莎菲女士的日记》、《家》、《寒夜》等。
       
    本文来自[左岸文化网] http://www.eduww.com  版权归原著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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